老牧師搖搖頭歎口氣,心想也許再過個幾年,這年輕人會學會如何收斂自己的情緒吧!
轉眸關心地望向獨自站在神壇前的可憐新娘子,卻發現她清靈秀雅的面容上,仍是維持一貫的神情,深幽縹緲的黑瞳空洞得令人心疼,只有臉上連紅妝也遮不住的蒼白,悄悄透露出她的情緒,但她仍舊是淡漠而清冷地看著一切事情發生、結束……
她就如一尊精美細緻的搪瓷娃娃般,與世無爭地靜靜立在這眾人竊竊私語、八卦流言漫天飛的禮堂裡。
她絕美無瑕,卻毫無生氣!
「唉……」
這樣一對年輕男女,基於利益考量的婚姻,不知究竟是好是壞啊!
生平第一次,老牧師在原本該是喜氣洋洋的結婚典禮上,低聲搖頭歎息……
「翔,你就這樣走了……不太好吧!」
台北市區一處熱鬧喧嘩的酒吧內,一名蓄著半長髮、膚色曬得黝黑的男子,正伴在今日落跑新郎的身邊,蹙眉忍受著一波波強烈的重金屬音樂,猶豫地開口。
「你不用管我,淨東,今天這場烏龍婚禮,你根本沒必要特地由非洲趕來參加的!」
猛地仰首將半透明的苦澀酒液飲盡,熱辣燒灼的氣息一路自喉頭竄向胸腹間,也燃起了任翔心中的熊熊怒火。
他才二十四歲呀!
年初才結束長達十多年的留學生涯回到台灣,父親居然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將他的未來安排好了!
首先就是教他作為商場上的一樁利益籌碼,娶一個他根本素昧平生又不愛的女人為妻!
不,那孟家女孩甚至還稱不上是個「女人」!
以她十七歲的年紀,充其量不過是個黃毛丫頭,而兩家大老居然還真的讓他們成婚了,簡直是可笑至極!
「翔……」
何淨東關心又無能為力地看著任翔,對於好友的遭遇萬般同情,卻也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呵……別為我擔心了。這件事,你就算想幫我也使不上力。」微微斂下了眸,任翔盡可能掩飾語氣間的憤郁之氣。
有些事,不是旁人能夠代為解決的。
在心底打定主意,他眸光犀利地閃了閃,仰首飲盡最後一口酒,決定回去面對一切。
逃避終究不是他的行事作風,他相信自己一定有辦法,與那孟家小女娃溝通協調,解決這問題。
畢竟,有哪一個正值花樣年華的青春少女,會願意嫁給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
他想來想去,都覺得對方搞不好也是被家人硬逼上禮堂的,若果真如此,那事情就好辦了!
唇畔優雅地畫出一抹動人的弧度,任翔一掃先前的不快,眼底閃耀出自信與光彩,又開始對未來充滿信心與期待。
他堅信在自己完美的安排下,一切事情都將迎刃而解!
離開人聲嘈雜的酒吧,任翔由司機載送,回到位在陽明山的一幢米白色配石青綠瓦的古致透天別墅。
這幢融合了歐式高雅與日風古樸風格的兩層樓別墅,是任翔母親在世時養病的故居,自母親過世後,這房子便成了他每年寒暑假回國至父親公司見習時的住所。
才剛踏進家門,迎面而來的就是父親任豐年的怒火與責難。
「翔,你是在搞什麼G你知不知道今天的婚禮對我們任、孟兩家有多重要,而你居然在婚禮上丟下新娘子走人!幸好孟家大老不跟咱們計較,給了大家台階下,孟音也識大體,體貼乖巧地和我回家來,不然這事還不知要怎麼和孟家交代才好!」
任翔聽了後,眉頭緊蹙,不明白有哪個新娘在禮禮上被新郎拋下還能不吵不鬧的,徹底顛覆了他向來對女性的認知。
「爸,我知道了,你可不可以先回家去,我想休息了。」
緩步上樓走至新房前,大紅雙喜刺目地貼在房門上,讓他嫌惡地別開眼,不想去看那令人感到諷刺的字體。
「呃?啊!對對對,你是該『休息』了!唉,你這孩子,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就好,我也不多說你,從今爾後,你也算是個獨當一面的男人,自己要分清楚事情的重要性,別再讓我操心。畢竟,你是咱們國際任宇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啊!」
誤以為兒子終於想通,打算好好把握一刻千金的春宵夜,任豐年欣慰地歎了口氣,嘴上仍不忘絮絮叨叨念個不停,腳步卻已自動自發地朝樓下走去。
直到玄關外傳來傭人的送別和關門聲,任翔才緩緩自胸中吐出一口鬱悶之氣,沉下面容調整了心緒,才輕輕推開新房的門。
他一進入房間,對上的便是一雙清冷深幽的水漾瞳眸。
那位年輕的孟家女孩,此刻正靜靜端坐在床沿,身上穿了一襲樣式保守的白綢睡衣,烏黑柔亮的長髮如黑瀑般披洩在她身後,襯著她略顯蒼白的柔嫩臉頰、小巧精緻的五官,一種古典美人的純潔氣息悄悄流淌在喜房內,幾乎讓他迷炫了神智。
她很美!
一股直覺的念頭閃過了任翔的腦海。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有迷倒男人的本錢,她還這麼年輕,但那張清新無瑕的柔美秀容早已教人移不開視線,若是再過個幾年,肯定會是個顛倒眾生的古典美人!
只可惜,她是父親硬加諸於自己身上的婚姻枷鎖,不然也許他會願意和這漂亮的女孩談場無傷大雅的戀情。
當然,前提是她已成年而非是個麻煩的小女娃!
「你回來了。」
就在任翔若有所思的當兒,端坐在床畔的新娘子開口了,她的話語聲輕輕柔柔,帶著些許清幽空靈的氣息。
這聲招呼對一對新婚夫妻來說,似乎突兀得有些可笑。
微蹙了蹙眉,緊抿著唇,任翔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她似是對他的注目毫不介意,同樣睜著一雙幽黑的眸與他對望,這讓任翔興味地挑了挑眉,有些佩服這個膽敢與他對視良久的女孩。
不過,觀察力敏銳的他,自然也沒錯過她緊絞著睡衣裙襬的纖白十指,正微微輕顫著,想來還是對這場商業聯姻充滿了不安與恐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