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不得她,他自有一套方法可以讓她自動離開。
「別說了,這事我說了便成,你只管好好待她。」樂老爺子不想再扯些題外話,只要兒子給他一個交代。
「我無法向你保證。」他冷詭的眸子瞬地黯然,長腿一抬,頭也不回地走出揚音閣。
「揚兒!」樂老爺子望著漸行漸遠的兒子,不禁所以自己把他給寵壞了。若不是他的妻子早逝,他又怎會盡其一切地寵溺這獨生子?
唉……
***
讓婢女給喚醒,起身更衣,待到偏苑見過爹娘,聽完所有的來龍去脈後,唐詩意仍是一逕地靜默,淡然的小臉上令人猜不出心思。
「遂從今而後,這兒便是你的家了,你得好好的侍奉你的夫君,學著與他經營揚音閣的生意。」
揚音閣名氣之所以這般響亮,是由於這揚音閣不但制箏、修箏,更寫得一手好律譜,舉凡指法、箏弦、樂譜,莫不受皇室宗族的賞識。每年必獻上一把箏,併入宮與宮內樂師切磋一番。
能與揚音閣結成親家實為料想外的事,但既已是事實,他也沒得選擇。
「你可知這揚音閣樂揚公子撫得一手好琴,其琴藝之精湛,能使戚者起舞。且自創了不同前期的箏,寫了不同以往的樂府樂譜,令人不禁讚歎這樂揚樂理造詣之深厚,令天下文人望塵莫及。」
唐父眼眸中淨是敬佩之意,卻令唐詩意怒紅了眼。
呵,真是天壤之別!
只要是男人,便能夠得到爹這般的讚歎不已,直讓她妒紅了眼;自她有記憶以來,她不曾聽過爹隨口而出的讚賞,更遑論是這樣發自內心的讚揚……真是令她妒忌萬分。
爹可知道他昨晚對她做了什麼事,是怎地傷了她的身子、殘眶她的心魂?現下居然在她面前大力吹捧那個卑劣的男人?!老天為何要這樣殘忍地對待她,令她生不如死?
「令天下文人望塵莫及?他可比得上我的文才,比得上我的翰墨?」唐詩意冷冷地笑著,絕艷的粉臉上凝著詭魅的冷光。
她有屬於自己的傲氣,屬於自己的矜持,然而,在他的面前,她卻比在家裡時,顯得更無助、更卑微、更渺小,仿若不存在一般。她是不曉得樂揚是否如她爹所說的那般文才懾人,但經過了昨夜,他的強勢,他的邪佞,在在令她心寒,令她以此推翻他的翩翩文采。
「放肆,你已成為人婦,豈能這般說三道四,說這些荒誕不經的話!」唐父坐在圓桌前,大掌拍向桌面,引起轟然巨響。
外頭的婢女向裡頭瞧了一眼,隨即又縮回原地。
「為人婦便不能如此大放厥詞?」她還以為出了閣便已自由,難不成她是跳進了另一個死胡同?
「丫頭,你最好別做出敗壞咱們唐家聲譽的事來,否則……別怪為父的斷絕咱倆的父女關係!」他冷言恫嚇,只為要她賢淑婉順地成為揚音閣的主母,別給他惹出其他風波,他的年紀大了,臉皮薄,禁不起任何丟人現眼的玩意兒擾亂他現下的生活。
「詩意能惹出什麼事呢?」
唐詩意淡淡地笑著,笑意卻不達她剔透無塵的眼眸,只是一逕地端著唐父瞧,滿是挑釁的意味;橫豎這裡是她往後的一片天了,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一片天,她又豈會愚蠢地破壞這一切?
十幾年似有若無的生活都撐過來了,哪怕再來一個十年,兩個十年又如何?要命,是她的命,自昨晚起,她便看清了這一切!
唐父隱忍怒氣,望著眼前形如鬼魅、面如天仙的女兒,心中驀地冒上一股寒氣與怒火相抗衡;過了半晌,他突地起身,丟下一本書冊在她面前,譏然道:「這列女傳你仔細瞧個明白,憑你的智慧,為父的相信一點也不難理解!」
不等唐詩意回嘴,他便逕自走了出去,而與唐詩意相對的唐氏,只能悲切地望著女兒。「詩意,要忍耐,千萬要忍耐。」話落,便趕緊跟隨丈夫的腳步離開偏苑。
同是女人,她不是不明白昨兒個夜裡發生了什麼事,望見女兒特意隱藏的瘀痕,她更是明白女兒是被欺凌了,但她卻無力為她出頭;畢竟,這個天下是男人的,沒有半點女人能夠置喙的地方。
「忍耐什麼呢?」唐詩意笑了笑,將悵惘置在心中他人瞧不見的地方,拿趕快書冊往喜房走去。
第四章
「是老夫教兒無方,才會令他這般放肆!」
這日午後,風和日麗、春意盎然,臨安的春陽惹得人昏昏欲睡,然在大廳與後院之間的那座亭子裡,卻傳來樂老爺子愧疚不安的話語。不為誰,全是為了那兩個月前方新婚便失了蹤影的樂揚。
「公公,您千萬別這麼說。」唐詩意淡笑,雙手捧著涼茶呷了一口。「詩意有公公這麼寵溺便已足夠。」
好個開通的公公,當她告訴他,她的雙手扭曲不全,恐怕無法撫箏,無以經營樂家的事業時,孰知,公公居然笑著道:「無妨、無妨,雙手無法彈箏,但你還通音律,可以與揚兒切磋一番。」
或許她無法愛她的夫婿,但她卻無法不對這公公好。這樁婚事怪異得緊,但現下的她已看開一切,即使夫婿不愛她,她也能自有一番天地的過活,況且,她還有個幽默擅言的公公與她談論天文地理、古今中外的奇人異事,冬小麥倒也愜意得很。
「那怎麼成?」樂老爺子對唐詩意可是滿意極了,無論是詩詞樂府或翰墨音律,無一她談不上口的,比起他那個成天不見人影的兒子,不知好上幾倍。人道生女知心,他現下可是嘗到這滋味了。
「怎不成?」唐詩意拿起青瓷壺為樂老爺子倒了一杯涼茶,接著又為自己倒了一杯,一張麗顏漾滿甜笑。
這樣的生活,她不知道在心中祈求過多少次,想不到現下居然實現;雖陪她圓夢的不是她的親爹,而是她的公公,莫不讓人笑歎這輪迴之中必有定數。即使她沒有一個疼她、知她的爹,可是老天卻陰錯陽差地為她送上一個憐她、寵她的公公,有沒有丈夫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