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白川慎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裡的不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才又抬起頭冷靜地看著伊秉勳。「伯父,您去找村長幫忙,我到恩心可能會去的地方找找看。」
同樣心急女兒的伊秉勳,此時也只能點頭配合。「好好好……」顧不得回頭換上外出服,他已經腳步匆促地跟著白川慎走出屋外。
*** *** ***
晌午,太陽依舊躲在烏雲後不肯探出頭,天空仍是一片灰蒙。
白川慎幾乎找遍了村莊裡恩心可能去的地方,卻還是沒能找著她。頹然又憂心的他走回屋內,想從村人口中探得一點消息,但大伙卻只是一個勁地歎氣搖頭。
一大早就被叫醒的村長,心裡也擔憂著身體虛弱的恩心,看著白川慎強迫自己冷靜的模樣,村長歎了口氣,安慰道:「放心吧,恩心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派了村裡的壯丁們去找了,我想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是啊,耐心一點,也許恩心只是悶壞了,出去散散心罷了。」另一名村人也開口安慰道。
白川慎的眼眶既血紅又焦慮,緊蹙的眉頭始終沒有放鬆過。「恩心從來不會這樣。」
昨晚才勸他放棄她的怪病,現在她就消失得不見人影?
近日,她的身體虛弱得連從自己房裡走到屋外都有問題了,她能到哪裡去?她又想到哪去做什麼?
一堆的疑問鬧哄哄地在白川慎腦裡徘徊,只讓他更心慌意亂。因為昨晚他才決定回到「那個地方」——為了恩心。
他願意面對以往他急於逃離的鬥爭、壓力,因為任何事都比不上她的生命來得重要。
他不能失去她,因為他真正尋找的,不是寧靜的村莊、也不是沉穩美麗的山峰峽谷、更不是靜謐安詳的湖畔河水,而是她——唯有恩心才是他真正的安歇之處。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大喊——
「找到了、我們找到了……」
白川慎緊揪著來人的衣裳。「在哪?她在哪裡?」
來通報的村人跑了一段長路,氣喘吁吁地。「……小勇子說,在、在在……碧川的崖上……」
「碧川的崖上?」揪緊衣裳的手鬆了,白川慎的心頓時被狠狠揪痛。
*** *** ***
碧川,川如其名,湖水澄澈而碧綠。
圍繞著碧川湖水的是連峰高聳的白石山崖,崖峰間有著長年翠綠的常青樹,崖邊連起的巨大白色石塊上是一片濕滑青苔,而碧川的川水,雖是碧綠清澈卻深不見底。常有村人不慎掉落川裡,有幸者,還能撈到一具全屍;不幸者,就只能是一副空棺木。
崖上的巨木被綁上麻制的長粗繩,貼著崖壁,連接著在川邊忙碌搜尋的村人壯丁們。而崖邊上頭則聚集了一堆神色憂傷的老弱婦孺,有的合掌祈禱、有的低聲哭泣。
同樣在尋找女兒身影的伊秉勳,神色木然地頹坐在人群裡頭,懷裡緊抱著一樣東西。
從村裡一路跑到碧川崖邊的白川慎,全身早被細雨淋濕浸透,他在細雨濛濛中看見的就是這幅影像。
白川慎年輕俊俏的臉龐儘是雨水和汗水混和的水珠,他顫著微白的雙唇,看著向來沉穩和藹的伊秉勳已然崩潰的模樣。
「恩心呢?」聲音低沉嘶啞得不像是他。
一聽見女兒的名字,伊秉勳頓時老淚縱橫,他顫著老邁的雙手,將原本緊抱在自己懷裡的東西攤在白川慎佈滿血絲的視線中——一隻白色繡鞋。
恩心的鞋!
那只被細雨濡濕的繡鞋,是他送給她的禮物!他不會認錯!
「我們只找到了恩心的鞋……」一名老婦含著眼淚,痛心地說。
捏緊了手中那只鞋,白川慎心痛如絞。
恩心的一顰一笑,就像繡鞋上的圖騰般栩栩如生,但伊人的身影卻已消失於川底,只留下手中的鞋?
毫無預警的驚人事實將他徹底打垮,悲傷如巨大的黑雲籠罩住他,讓他無處躲藏。
白川慎雙腳跪落,看著崖下依舊碧綠的川水。「為什麼?為什麼?」
她怎能如此對他、怎能如此狠心?
難道她不知道他已把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嗎?如果真心愛他,為什麼要這麼輕賤自己的生命?
他更恨的是,他為何要隱瞞自己的過去,她或許還有救的、還有救的……
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
「現在小勇子他們,還在川裡打撈恩心的……」一名老村民說著,也忍不住哽咽起來。
白川慎痛苦地耙緊自己的髮絲,承受不住的巨大哀傷猛烈襲來,只能化為一聲聲迴盪在川間崖邊的痛苦嘶吼——
「恩心——」
*** *** ***
低鳴的樂聲傳遍了整條河岸,哀戚的傾訴著原本年輕美好的早逝生命。
一座嶄新的石碑上刻著幾個黑色大字——「愛妻伊恩心之墓」。
在這裡,擺放了眾多花束,顯示村人們對她的喜愛,但更讓人心酸的是,墓裡只有一副形式上的空棺木。
樂聲漸息,人群也跟著魚貫走回村裡,只有一老一少仍站在墓前不捨離去,青年男子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墓碑,無法將自己的目光移開。
他的世界空了、靜了,空得連自我都找不到,靜得比黑夜還要沉。
有她的世界,才有歡笑;沒有她的世界,他要如何獨活?
同樣站在墓前不捨離去的伊秉勳,看著近日來幾乎一言不發的白川慎,又看著女兒墓碑前的大字——那是白川慎堅持要求的,他對女兒的心意已經一目瞭然。
伊秉勳疲累地歎口氣,轉頭對白川慎說:「現在,你有什麼打算?離開嗎?」
白川慎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不,我要在這守著恩心。」恩心已經走了,他再也不需要回到那個地方,他只想和她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