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貝勒爺……」他要他隨他到哪兒去呢?那個方向可不是鑲紅旗的營地。
「若是你覺得不妥的話,就留下吧。」玄煚可不理睬他,邪魅而心疼的眼直視著懷中臉色益發慘白的德孋。話落,他隨即策馬狂奔,徒留下鄂圖泰作決定,而他自然是知曉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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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屬下絕對不相信!」
鄂圖泰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強而有力的將德孋神遊的心神拉回,令她疲憊不堪的睜大水眸,尋找聲音的來源。待她向左邊一探,才頓時發現自個兒又回到了原本的營帳,而她正躺在簡陋的床榻上!玄煚和鄂圖泰則坐在矮几旁。
鄂圖泰怎會在此?難道是玄煚將他擒來的?她瞇起水眸望著被繩索纏了一身的鄂圖泰,才發覺在玄煚面前,他亦不是他的下屬了,而是成了敗將。德孋掙扎著要坐起身,卻發覺自個兒的身子一點力氣都沒有,連要移動雙手都覺得無力得難過。
「你人都在這營裡了,還不信?」玄煚有點難以置信地睨著他。事實已然擺在面前,他竟然還能睜眼說瞎話,真不知該說他是忠心得可怕,抑或是愚忠。
「可是……」鄂圖泰掙扎著面對他,雙眼環顧四周,仍不願相信自個兒的主子竟會成了他討伐的敵將。八年了,這八年來的等候,結果竟是恁地傷人,他不敢想像當福晉知曉這件事時,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鄂圖泰,該面對事實了,我可沒耐性再把話說一次。」玄煚意興闌珊地睨著他,邪魅的眼裡淨是不耐。
「貝勒爺,您是不是因為當年被平西王的人捉住,所以不得已才成為敵軍的俘虜,甚至現下還願意帶兵攻打自個兒人,這定是權宜之計,是不?」他不相信,千百個不相信。他與貝勒爺是一起長大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貝勒爺的心思,更不可能連貝勒爺有起兵造反的意念都不曉得,遂這是不可能的事,這之間必定出了什麼差錯,是貝勒爺為了自保,所以才……
「夠了,鄂圖泰,我沒有同你再玩下去的耐性,你趕緊把旗軍進攻的路線圖畫出來吧!」玄煚不耐的打斷他的心思,容不得他再自欺欺人。他將矮几上的紙與筆扔到他面前,看他用僅有的自由的右手,艱澀痛楚地拿起筆,卻又頹喪地放下。
「貝勒爺……」鄂圖泰仍是無法相信。
「你若仍當我是你的主子,就畫吧!倘若你覺得我不再是你的主子了,那就趕緊為自己念幾聲佛,等著我送你上西天。」玄煚陰寒邪鷙的低喃,有力的大手已然拿起長劍,抵在他的頸間。
「屬下不相信貝勒爺真要造反,請貝勒爺給屬下一劍吧!」鄂圖泰一身傷痕,雖不及威脅生命,卻已是遍體鱗傷、氣虛無力。他深深向前叩首,將額頭抵在矮几上,等著他利落的揮劍,能送他上西天。不管貝勒爺是否真要造反,橫豎這路線圖,他是不會畫的;他不會讓自己成為大清的罪人,更不能讓自個兒的主子成了罪人,他相信福晉定也作如是想,否則貝勒爺又豈會逼問他路線圖?
「你以為我真不敢?」他咬牙,怒瞪著詭邪的眼眸。
「請貝勒爺賜死!」他義無反顧的道。誰會料到八年後的見面竟是恁地傷人?他的心痛得無以復加,想必福晉受到的打擊必定更甚於他。
他方才瞧見憔悴的福晉,心裡更是痛苦,彷彿她受的苦,都轉移到他身上似的。福晉是這麼期盼著貝勒爺的歸來,那顆期盼的心,他是最清楚不過了;然遇上這種結果,是否只能說是命運捉弄,是福晉的命?
「你……」玄煚猛地起身,揮起銀亮嗜血的長劍,眼看就要砍向鄂圖泰的頸項,卻聽到身後傳來德孋虛弱的喊叫聲。
「煚……」德孋掙扎地欲起身,卻狼狽地摔下床榻。
「你起來做啥!」他忿然丟下手中的長劍,幾個大步便來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拽到懷裡,再把她抱到床榻上。怎麼搞的?為何待在這裡的她一日比一日還虛弱?
初見她時,她宛如漠外的女神,可以拉弓射箭,可以掄劍劈敵,為何現下的她卻如凋萎的花兒,日漸在他懷裡失去了光采?
「不要殺鄂圖泰……」她虛弱而微顫地抓住他溫熱的大手,迷霧般的眼空洞無神,即使她已努力調回心神,卻仍可以令人輕易地望見她虛弱無力的模樣。
「你憑什麼要我不殺他?」玄煚怒然吼道,為她的請求,更為對自己的厭惡。
他才是她的夫君,但她的心卻不在他身上,偏是在玄燁身上、在鄂圖泰身上,始終繞不到他身上。倘若她聽話一點、溫順一點,豈會把自個兒搞成這般狼狽?
為何以往的她是恁地善解人意,現下卻是處處拂逆他、招惹他,彷彿她心中早已沒有他的存在似的?她怎會如此狠心!這八年來他日日惦著她,夜夜念著她,無一刻將她遺忘,無一刻將她拋諸腦後,不管是愛她至深,抑或是恨她至切,他的心中只有她這麼一個女人,然而她卻讓自個兒的心房裡住了一群男人,這要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怨?
「鄂圖泰的娘是你的奶娘,而他是你最信任的下屬,更是與你一同長大的,你怎麼忍心傷他?你怎麼下得了手?」她說到傷心處,淚如雨下,嗓音沙啞而哽咽。
她方才全瞧清楚了,當玄煚舉起劍的那一剎那,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想殺了鄂圖泰!他的眼裡佈滿漆黑的寒鷙、騰騰的殺氣,森冷得令人難以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他真是要殺了鄂圖泰!他怎麼下得了手?
「不管是誰,只要拂逆了我、惹惱了我,我一律殺無赦!」他咬牙悶聲回道,卻又心疼她淚流滿面的模樣。
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儘管這條路走下去,自知是自取滅亡,他仍是無法抗拒心中的邪魅,更不願向玄燁認罪,認命地接下諭旨死去,放任孤獨的靈魂飄蕩在不知名的黃爾之下。沒有她的世界,除了痛苦,只餘數不清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