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一陣後,風三爽朗的大笑出來,「我要借五十萬兩,只怕你這個標準的窮酸連五兩都沒得借我。」
「那倒是,」江湖點頭,「要是我身上有五個大錢,我也不會落得像那個白癡一樣四處給人家當店小二了。」
風三斂起笑認真的問道:「走出客棧過得好嗎?」
江湖淡淡的回答,「沒什麼好不好的,還活著不是嗎?」
「三年沒見,你就這麼一句還活著?」
「什麼三年沒見,那兩年你天天派人到客棧騷擾我,是怕我自殺嗎……」
一邊隨意的聊著,兩人漸漸走遠。
三年不見的故人,總該找個地方好好敘敘舊,所以風三帶著江湖來到他落腳的小園,住所不但看起來很雅致,而且佔地不小。
「我以為反叛軍很窮的。」江湖坐在花園中的涼亭裡,看著燦爛開放的鮮花悠然地喝著好茶。「這樣的好茶我好些年沒喝了。」風三帶領著以武林人士和窮苦百姓組成的反叛軍,正聲勢浩大的向腐敗的朝廷宣戰,怪的是他怎麼會有雅致來這個地方住這麼個園子?
風三靠著欄杆坐下,斜眼瞪他,「少諷刺我,我是來借錢買軍糧的,要是穿你這樣的衣服住個茅草屋子找人借一百萬兩銀子,人家不立刻把我當瘋子丟出去才怪。」
「那你借到了嗎?」剛才好像有人還喊著什麼五十萬兩來著。
風三歎氣,「你就是這點不可愛,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對我裝傻?」明明知道還問。
江湖笑了笑,要說裝傻誰能比得過風三呢?
「你別跟我說當年你跑到靈巫山是去看熱鬧的。」明明已經跑掉的人,怎麼會出現在山上,還給了他一記手刀,一路把他像豬公一樣綁著,用馬車拖回客棧。
風三沉默不語,他揮揮袖子趕走幾隻找死的蜜蜂,忽然對一朵牡丹專注了起來。江湖也不追問,他悶頭喝著一兩一壺的茶,然後突然飛身出去,再坐回來的時候,那朵牡丹已經在他的手裡,一片因攀折力道紛飛而起的花瓣悠悠地打著旋兒飄向風三的肩頭。
風三看著那空了的枝頭,慢慢伸出手,捉住了想停靠在他肩膀的花瓣。攤開手心,那花瓣如同一滴粉紅色的眼淚,脆弱的在手心顫動,終於在下一陣風吹來時,隨風舞去。
江湖看著手中的殘花,寂寞地低語著,「你可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我花了兩年想忘記,卻發現那樣只是讓我更無法忘掉。去了靈巫山回來後我就常常睡不安穩,總覺得月色在夢裡看著我。我總是產生幻覺,覺得月色的鬼魂和我一起下了山,我就帶著這鬼魂想叫她看看外面的世界,看到的卻都是人間地獄……」
風三歎了口氣,「如同這花一樣,我不是有意害它凋落的,我只是看看而已,熟料你會摘下它。若想抓住這個天下,當年的我還不足以和朝廷對抗,所以預言到這一點的炎妃是我最大的障礙,於是我派了很多人去暗殺她。那個女人的確是妖怪,光她能看透人心這個本事就讓我犧牲了很多手下,後來我意外得知一個消息,原來世界上還有一個和她相剋的妖怪就在你身邊,所以我就想利用月色來殺她。」
「你被拉到鬼林也是預謀?你就不怕真的被活埋?」江湖握緊拳頭,甚至還犧牲了王忠。
「若是你知道為了殺那個女人我們死了多少人,你就會明白即使我死了也是值得的。何況即使我死了,王忠也會要你幫我報仇,只要你肯,月色一定會出手相助。」
江湖捏碎了手中的花,「為什麼你會知道月色的事情?」
風三苦澀地笑了起來,「因為風獨行當年也參加了對妖巫族的屠殺,而且是唯一回來的人,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被賜了死罪。」
江湖混亂的看著亭子外陽光燦爛卻寒冷無比的花園。
「也許你不知道,你的一切其實一直都在我的掌握中,沒有打擾你,是因為我把你當作我的弟弟,我的家是因為你碎的,你有義務充當我的家人。但是我沒想到月色會掉下去,我以為她最多只是受傷,或者你會救她……」
「少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江湖衝上去狠狠給他一拳,「你一定想到過會有這種結果,但你還是選擇冒險,因為死的人不會是你。你這個混蛋!」
風三狼狽地從欄杆旁被打飛,倒在了花叢中,他不掙扎的承受江湖接下來的拳頭。
「這一拳是為了我和月色救你的恩。」
「這一拳是為了為你而死的王忠師父。」
「這一拳是為了我可憐的姊姊。」
「這一拳是為了一心幫你的店小二……」
打累了的江湖倒在花叢中喘氣,看著陽光無聲地刺痛自己的眼睛。他閉上眼,許久後感覺到腫脹的手背被一種溫潤的感覺輕柔的吻著。偏頭看過去,他看到那感覺來自於一朵輕觸著手背的落花,怔怔的拾起那被無心打落的花朵。無心?是的,一切原來只是一個意外。
他突然跳起來又狠狠給了好不容易爬起來的風三一拳。
風三再次仰天倒下,滿臉紅腫的他吃力地撐起自己,抹掉嘴角的血絲,火大的開口,「剛才那些我都承認所以沒還手,但這一下又是為了什麼?說不出理由就算是我親弟弟我也照樣打!」
「為了我的衣服。」江湖冷冷的回答。
「你那件破衣服怎麼了?」
「這是月色為我補過丁的衣服,被你的鼻血濺到了。」
風三恨恨地看著他那件補丁衣服上一滴微不可見的血滴,他爬起來還了江湖一拳。
「剛才你打錯了一拳,你姊姊的事情我根本不知道!」然後他又打了自己一巴掌。「但是我承認我有機會救她,卻故意要月色和你去靈巫山,害得她們幾乎全部摔下懸崖。」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被打倒在地的江湖頹然大笑。他爬起來就往外走,風三也不攔他,他的樣子實在不適合見人了。拭著臉上的疼痛,齜牙咧嘴間聽到江湖幽幽地問道:「為什麼現在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