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對符揚這次的改變大表讚賞,認為此舉將容易引出作品的身價,成萸心中卻有著淡淡的不安。
原本她只是個不相干的繡花人,在旁邊陪襯即可,現在卻要伴著他的作品一起推向全世界。她從未想過自己也有與符揚「攜手合作」的一天,從來他都是個才華洋溢的藝術家,她只是背後不重要的角色。這廂和國際名家合作的驚喜感固然有,卻也覺得好像和他越發糾纏不清了。
成萸抑回一聲歎息,到咖啡桌旁陪戴倫畫圖說故事。
符揚看她溫柔可親地陪著小鬼頭的樣子,越看越不是滋味。
「妳的責任是當店員,又不是當保母,幹嘛每天花這麼多時間陪這小鬼!妳不是不喜歡小孩嗎?」他的長腿勾來一張椅子,椅背朝前跨坐下來。
「我從來沒有不喜歡小孩過。」她和顏悅色地說,眼眸仍望著戴倫。「而且紫綬同意我每天提早幾個小時離開,好回去趕你的案子;天底下到哪裡找這種好老闆?我偶爾幫她帶一下戴倫,也是應該的。」
是了。她沒說過她不喜歡小孩,她只說過不想生小孩──他的小孩。符揚一想到這點,心情更惡劣。
正好這時有客人,成萸起身去招呼,大小男人在咖啡桌前對立,虎視耽耽。
「臭小鬼!你要是識相一點,少纏著我的女人,聽到沒有?」符揚忍不住先低聲開炮。
「姨不是你的,姨是我的。」小戴倫毫不相讓。
欠揍!符揚長手一拎,就把他拎在半空中,還站起來用力晃兩下。
「你再得意啊!身高不到三尺的小鬼還敢跟我搶人,活得不耐煩了你!」
「姨──」戴倫猛然提高童音大叫。
成萸立刻回過頭。
符揚火速將他抱進懷裡,兩個男人同時擠出笑容看她,一副很友好的樣子。
成萸莫名其妙地看兩人一眼,繼續去招呼客人。
「你不要以為我制不了你,連你老頭子見了我都要敬畏三分。等我打通電話給他,你看你以後還能不能來你娘店裡!」符揚氣得牙癢癢。
「你『手滑』!」小傢伙對著他鼻子指責。
「什麼?」
「媽咪說爹地『腳滑』。如果爹地『腳滑』,你就是『手滑』。」戴倫不知道狡猾是什麼意思,看媽咪那天念爹地的樣子一臉不高興,可是爹地卻一臉笑嘻嘻的,他猜想「腳滑」應該是說對方不好的意思。那手滑一定比腳滑更壞!
符揚腦袋一轉,嘿嘿詭笑兩聲。
「你說得對,我的手確實很滑。不幸得很,你正好就在我手上。」他又拎著戴倫後領,準備把他「滑」到牆上的衣架勾住。
「姨──」一聲大叫。
成萸立刻回頭。
符揚的動作僵住。
「符揚,你想做什麼?」成萸的眼神徘徊在他的手、手上的小人、牆上的掛鉤三者之間,越來越不善。
「咳!沒有,我跟他玩而已。」他輕咳一聲,把小孩再收回懷裡。
「他『手滑』啦!」戴倫大聲指控。
「對啊,手滑手滑。」這個死小鬼!「你總有一天有落單的時候。」
大人威脅,小鬼也不怕他,兩個人用眼神再度幹上了。
「符揚,你這麼大的人了,還跟一個小孩子鬧彆扭。」成萸雙手盤起,腳底板開始打拍子。
「哼,他是章柏言的兒子,將來長大了只會跟他老子一樣陰險,妳別以為他會變成什麼好東西!」
「你說爹地壞話你壞人!」小戴倫氣得跳腳。
成萸歎了口氣。「算了,我看你還是先離開好了,不用特地來接我,待會兒我自己叫車回去。」
「……我只是散步順道繞過來的,誰又是特地來接妳的?妳以為我時間太多啊?」
「本來就是!」戴倫其實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不過想跟他唱反調而已。
「可惡你這個臭小鬼,你比你老子更陰險!」符揚變臉!
「符揚!」
又叮鈴一陣鈴響,這間店的頭家終於回來了。
成萸如釋重負。她一個人實在很難顧到兩個。
「回來得正好,妳兒子還妳。」符揚臭著臉,把小鬼往他娘懷裡一塞,然後拉著成萸往外走,也不管人家客人招呼到一半。
「符揚!我的包包還沒拿!」成萸用力搖動他的手。
符揚又臭著臉進門拿了包包就走,活像人家不是放他後面那女人的假,是欠了他幾百萬。
成萸真是拿他的蠻橫沒辦法。
她想起夢中的她該說什麼話了。她八成是想講:不是的,符揚,我先被你氣死了!
回到符揚的公寓,他仍愀然不樂,兩人吃過遲來的午餐,符揚準備到頂樓的工作室,這一忙,不到深夜八成不會下樓。
「符揚……」
他臨出門前,成萸輕聲喚住他。
符揚回頭。
成萸遲疑片刻,終於說:「早上房東太太打電話到店裡去,房子已經修好了,我隨時可以搬回去。我想,明天早上就離開……」
「不行!」他想也不想地回絕。
彷彿早料到他的阻撓,成萸捺下性子,以講理的口氣說道:「我有自己的地方住,於情於理都沒有繼續打擾的道理。」
「妳不怕那個什麼荷西的又找上門?」
「他已經被警方收押了,罪名是私闖民宅和恐嚇,而且荷西其實不算壞,他只是那天喝醉了酒而已,就算判個輕罪出來,以後也會收斂的。」
「不行。」他仍然說。
成萸俏然凝立片刻。
「符揚,我覺得我離開比較好。」半晌,她又開口。
「還是不行。」符揚冷冷地說:「關於底圖要配什麼樣的花邊或圖案,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妳住在這裡,對我比較方便。」
過去兩周,他確實一想到什麼特殊的圖案,就會隨手畫下來,然後要她照著繡在絲綢一角,可是成萸卻覺得這並不是理由。
「如果要溝通工作上的事,你有我的號碼,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我的作息不穩定,總之妳住在這裡對我最方便!」他的態度越來越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