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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誰是曾懷梅?怎麼來的?」她轉著空洞的眼珠,無法立即消化這一番天外飛來的訊息,居然漸漸聞不到嗆鼻的香水味了。

  嚴婉茵歪著頭,撇嘴笑道:「她是雪生舊同窗曾懷南的妹妹,這次打勝的一方,就是曾懷南頂頭上司領軍的,開打前他將曾懷梅托給了雪生照顧,這次齊宅沒受損,曾懷南大概下令關照過了,所以我們才能好好站在這說上話。」

  「照顧?雪生成了收容所所長了。」她乾笑,當初,他不也是基於同情她而娶她進門,不,正確的說是受她要脅。這一次,是為了還曾懷南情份吧?只是,境遇使兩個陌生人共處,日久生情是否同樣會發生?

  不會的,他說過他只對她動過情,他不會再碰別的女人,她對他多次宣示過,絕不容許他有異心,否則她不會留下。

  但是,他畢竟是把她放在長沙了,他連個通知也沒有,讓她心驚膽戰的度過這趟舟車勞頓,他真的視她為唯一嗎?

  「我看再納進曾懷梅是遲早的事,他們這陣子形影不離,雪生忙著替她處理轉學一事,曾懷梅嬌媚又大方,還是大學生,你說,我何必委屈自己看這場戲?多謝你從前那番金玉良言,我受用不盡。」皮鞋一蹬,手一揮,後頭的壯漢推著一車行李前進。

  她趨前抓住嚴婉茵臂膀,「請告訴我齊家暫居上海的地址,我想去找雪生。」

  嚴婉茵回頭再一次細細打量她。「秦弱水,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可以告訴你地址,不過希望你也做到你說過的話,別丟女人的臉!」

  她注視著那張紅唇,乾澀的眼眶裡,湧上了第一波濕意。

  「姐姐,對不起,一直以來,傷害了你。」

  嚴婉茵楞住,尖刻的表情緩緩消失了,她嘲弄地揮揮手道:「算了,這世道,女人能做得了什麼主?齊雪生就算不為你,也會為別的女人動心,那是遲早的事,他畢竟是為了老太太才跟嚴家結這門親的。我才二十五呢,可不想再身不由己,我得走了,保重!」

  她直盯著嚴婉茵背影消失,回過頭,再次扶著樹幹嘔吐起來。

  *** *** ***

  上海法租界洋房。

  從二樓窗子住下望,圍牆外是一排法國梧桐,綠葉成蔭,牆內是遍地紅玫瑰和桂花,香氣濃郁到二樓也能聞到。

  他關上窗,擰著眉心,花香無法平息他胸口莫名的不安,反而令他火躁,他回轉身,一頭碰上了身後的年輕女人。

  「對不起。」他扶住她,失笑。「我不知道你站這兒。」

  曾懷梅莞爾,觸摸他的額。「我沒事,你呢?」

  他一側頭,錯過她的手指,搖頭問:「找我有事?」

  她微赧道:「齊大哥,這裡很好,可我還是掛念著我哥,你有他的消息了嗎?」

  他安慰的笑道:「派人打聽了,應該很快有回音,只要這兩天確定停戰了,我們就回去看看。」

  她釋懷的揚唇,微覺到他平靜面容後疊藏的心事,探問道:「大哥在擔心什麼?是大嫂嗎?回蘇州後,我可以向她解釋——」

  他做了個手勢阻止她道:「不必擔心這些,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需要什麼但說無妨。前天我們去拜訪的女子大學校長已經答應你轉入了,你就放心待在上海吧!」現在棘手的不是嚴婉茵負氣回嚴家,而是老夫人受了嚴婉茵提出離婚之舉刺激過大,正臥病在床。

  她輕輕頷首,不再逗留,走開前,禁不住多瞧了他一眼——他向來都是這樣的嗎?擔起一切,獨立解決,從不訴苦,這些是曾懷南信任他的主要原因吧?聽齊家家僕提起,他還有一名年輕的側室待在長沙老宅,不知是何種風貌的女人?若能贏得他的心,勢必不俗,為何齊雪生不攜她同行?

  「二哥。」齊春生匆忙走進偏廳,面色凝重,手裡拿了一張紙,看到曾懷梅楞了一下,不自在的點頭笑笑,年輕的面龐下是老成持重的氣息。

  齊雪生走向他,「怎麼?家裡有消息了?」

  「嗯!」和手足回異的五官秀氣斯文,薄唇欲言又止。「爸在教會醫院很好,沒受到干擾,家裡也沒被破壞,不過——」垂下的目光快速地瞥了兄長一下。

  「怎麼?紗廠有問題?」

  齊春生搖頭。「長沙那兒來了消息,秦——就是……秦小姐……」洋派的他叫不出那彆扭的稱謂。「七天前隻身離開老宅回蘇州,沒找到你,聽說到上海來了,可是,算算時間也該到了,會不會有問題?」

  他大驚失色,壓抑著焦灼。「她是怎麼知道這裡的?」他並沒有通知長沙家人,就是伯驚擾她,令她胡思亂想,夜不能寐。

  「聽說遇見了大嫂,二哥,我是擔心,她一個女人……」

  他推開齊春生,急奔下樓。

  他總是估量錯秦弱水,他以為他能掌握住這個女人,他卻不知道,千山萬水都敵不過她的決心。

  *** *** ***

  老式茶樓裡,最角落的一張桌上,上頭擺了幾樣點心,但一樣也未動,桌旁坐著的女人,盯著那幾盤食物,連筷子也沒提起。

  一個年輕夥計經過,釘在她身邊許久不走,她察覺後保持不動,掀唇道:「這位小哥,沒看見我叫了菜?有問題嗎?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不用再上菜了。」

  夥計笑了兩聲,不但沒走,直接到她前方空位坐下,直視著她。

  她漠然又厭倦的抬頭,見到對面的濃眉大眼,驚駭流露,但只有短短幾秒,便很快回復木然,她垂眼道:「是你!」

  「是我。我一直認為,只要你活下來,我一定可以再遇見你,我們之間,是斷不了的。」潘良平靜地說,之前眉宇間的狠勁消退不少。「弱水,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我只是……不想看見你選擇了他。聽說你看得見了,齊雪生幫了你不少忙,他到處派人追查我,還找人監視我,這陣子看得比較鬆了,大概蘇州亂,無暇他顧,不過,我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齊雪生呢?你看來臉色下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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