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新鮮,難怪今年有當地人退學不來了,改天我該去觀摩看看。」他低下頭,繼續擬著手中的文稿。
「二哥——」齊春生異樣的喚了聲。
他抬眉。「還有事?」
「兩年了,你還要等多久?嚴婉茵都再找到歸宿了,你再這樣下去,老人家在地下可不會安心。」
他面龐抽緊一下,笑容遁去。「我沒在等,我現在哪有時間想這個?你顧好你自己吧,別婆婆媽媽了!」
齊春生頓時語塞,轉頭快快地定出去,嘴裡還叨念著:「我看婆婆媽媽的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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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以往齊家的深宅大院,齊雪生新遷徒的宅第算是中等的兩層花園樓房,院子、房間規模下大,卻雅致舒適,綠意環繞。
曾懷南大致看了一遍,對正指示僕傭搬動傢俱的齊雪生打趣道:「這地方不錯,以前的屋主頗有格調,不過園子花木繁多,懷梅雖喜愛蒔花弄車,不請個工人幫忙可不行。」
他轉身白了曾懷南一眼。「懷梅是教書先生,怎能佔她便宜讓她替我整理園子?校園那片花圃已經讓她忙不過來了,別折騰你妹妹了。」
曾懷南扶扶鏡框,笑道:「怎麼你那麼客氣並不會讓我為懷梅高興,反而覺得你拒佳人於千里之外?」
他按捺不住情緒,微變了臉。「你大老遠來我這不是來談這個的吧?」
曾懷南沒被激惱,閒散道:「當然不止,我是來祝你喬遷之喜,送份大禮來的。」說著真從提包裡拿出一盒東西。
「你還真費事,我這兒什麼都不缺,你多替我向那些高官弄些經費補助學校增建好了,我懶得和那些人打交道。」他搖手拒絕。
「這東西可不同,你一定會喜歡,我能送你的就只有這項才討你開心,看看吧!」
明知曾懷南有意吊他胃口,他還是不禁瞄了一眼,忽然就定睛不動,看著錦盒發楞起來。
他接過錦盒,慢慢掀開,與預期中的一樣,是那串昂貴的翡翠珠鏈,在日光下閃著幽光。
「這是同一串?」他問,嗓子有些顫啞。
「如假包換。」
「哪來的?」他記得,當年秦弱水只帶走了這樣值錢的東西,身上一文不名。
「前幾天和城裡一些大爺們應酬,其中一個做人情送給我的,我當時一瞧便知道又物歸原主了。想想,當年秦小姐不愛穿金戴銀的,把它當了也有可能,打聽之下,原來這東西是那大爺手上的珠寶行向一位年輕女人收購的,大概花了原價八成買到,看來秦小姐挺有想法的,知道若給了當鋪肯定連五成價都拿不到,這麼一大筆錢,夠她生活個幾年了。」曾懷南得意道。「珠寶行怕成份有問題,要她留下地址,先付一半錢,等確認無誤後,再通知她拿剩下一半。」
「她人在蘇州?」他驚問,一股熱流衝向腦門,險些發暈。
當年花了諸多人力遍尋不著,難道伊人近在咫尺?
「當然不!觸景傷情又何必?她搬了兩次,兩次都在揚州鄉下,離她被燒掉的老家大概兩個村子的距離。」
「揚州?」他沒想到,她競選擇有著深刻創痛的老家落腳,家都燒光了,她為何還回去?
「是啊!雪生,我為你做的這件事也不知是對是錯,我真怕懷梅怨我呢!地址拿去吧!」曾懷南遞給他一張紙條。「對了,有件事,得順帶告訴你,讓你有心理準備。」
「……」他屏息以待,目光多了幾分戒備。
曾懷南歎氣道:「別怪我烏鴉嘴,你若為了這最後一件事鎩羽而歸,我反而高興,這樣懷梅就有希望了……別這樣看我,我說就是了,聽好,我派去打探的人說,秦小姐已經……有男人了。」
錦盒「匡」地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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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樸的新式學堂課室裡,一片鴉雀無聲,偶有孩童的俏聲耳語出現,但只要講台旁木桌後的年輕女人一抬眼,底下立即噤聲。
女人揮毫完畢,放下筆,將作品垂掛在講桌,開始在一排排座椅走道間踱步,仔細地觀看每個孩子的一撇一捺。
她停在靠窗最後一個光頭男孩身畔,屈著膝,指著張牙舞爪的幾個大字問:「小毛,今天教的好像不是草書吧?我方才不是示範過了?」
男孩搔搔頭,咧開缺了幾顆門牙的大嘴,衝著她直笑。
「你今天得留下來,罰寫三遍!」她不給情面道。
「咦?那邊是啥?」男孩指著教室外。
她不疑有他,轉頭朝外頭望去,發現無一絲異樣,回頭正要詢問,臉頰擦過男孩手上的毛筆,她直覺手一摸,都是墨汁,她氣極敗壞,把孩子後領拎起來,咬牙道:「敢誆我?今天一定打你——」
「我沒有,我沒有,是您自個兒撞上來的,老師耍賴……」男孩邊跳邊叫。
「還辯!」她幾乎快制不住男孩,但看到一手墨黑,又氣不過,手掌真要朝男孩臀部揮下了,門口突然有人在叫喚她。
「秦老師,秦老師!」是學校另一位女老師。
她悻悻扔下男孩,走到門口。「什麼事?」
「你的臉……」面色古怪地指著她腮幫子。
「噢!」她急忙用袖口擦抹,乾笑。「孩子頑皮。怎麼了?」
「學校來了個人,說代表某單位捐款,錢不少,我不敢隨便收下,校長又不在,還是您去看看較妥當。」女老師推推臉上的鏡片。
她想了想,點頭道:「我去一下,你幫我看著這群孩子。」
學校教務不歸她主事,只是當年她捐款數額不少,可以建議一些校務方針,但學校盡量不收受官方津貼,以避免失去自主性,而無法決定課程內容。
職員室在學校另一頭,她越過學童嬉戲的一塊沙地,在桑樹下的洗手台前,舀了貯水池內的水洗臉,用手帕拭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