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了!」兩個姑娘驚喜不己,碰到這麼健壯英俊的男人,要她們倒貼都行,立刻四條手臂水蛇般地纏上他的身體,興高采烈地道:「去醉仙居吧,今夜就讓咱姐妹倆服侍你。」
喜兒再也聽不下去,明明心都不見了,為何還會揪得她這麼痛?
原來,他們的相遇只是為了報恩。她救起凍壞的他,報了當年他送她進程家之恩;他為她甘於卑賤,作牛作馬,報的是她的救命之恩,兩兩相報,互相抵銷,該償的都償完了,從此誰也不欠誰。
沒有情,也沒有愛,只是報恩。
她的確委屈四少爺了。
她將淚水吞進肚子裡,毅然轉身,奔進了漫漫黑夜裡。
*** *** ***
坐在冰涼的鋪蓋上,喜兒癡癡守了一夜。
直至天空泛白,陽光照進屋內,她這才站起身子,拿了包袱巾子,將幾件男人的衣衫收了進去。
小梨也是一夜無眠,小姐冷靜得可怕,反而令她更加擔心。
「小姐,我蒸好包子了,你先吃一個吧。」
「我待會兒再吃。」喜兒將包袱放在桌上,神色淡然地道:「小梨,你幫我拿去油坊給他。」
「何必給他?」小梨氣不過,伸手打了出去,將包袱給甩到屋角去。「他去做他的江四少爺,吃香喝辣,要什麼有什麼,還需要這兩件小姐縫給他的破爛衣裳嗎?」
「他如果不要,他就丟吧,我是不會留他的東西了。」
「小姐?」
「再兩個月,琉玉姐姐一家就要回去京城,小梨,我們也一起去那花花世界,好嗎?」
「可是,小姐你不是最放不下油坊嗎?」
喜兒低下頭,幽幽地道:「叔叔是討厭我,他氣的是當年爺爺將油坊交給了爹,而爹又交給了我,可他仍在意油坊,他還想拿油坊來賺錢,只要他在,他就不會賣掉。」
「萬一二爺太老了,然後……」
「那……我也沒辦法了。」喜兒絞著指頭,眼波流轉,盯住了牆角的包袱。「或許,有一個能幹的掌櫃在的話,不管誰來當油坊主人,還是能維持程責油坊老字號的名聲。」
「老爺在天之靈會很傷心的。」
「這是女兒不孝……」喜兒熱淚幾欲奪眶而出,卻還是忍住了。
小姐越是輕描淡寫,小梨越是不忍,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小姐,我拜託你哭,哭出來,心裡就會好受多了。」
「小梨呀,」喜兒輕展笑容,微微搖頭。「你要學著像我一樣堅強,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一個人承擔下來,光哭沒辦法解決問題的。」
「可心裡不痛快,不哭不成啊!」
「我不會哭了。」
喜兒走去撿起包袱,拍掉灰塵,不自覺地將包袱往胸前一抱,一接觸到那厚實溫熱的感覺,她有如被熱水燙到,立刻鬆了手。
包袱再度落地,沉甸甸的,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回,她不會撿起來了。
*** *** ***
夜闌人靜,家家戶戶皆已閉門入睡。
一個挺拔人影輕悄悄地來到包子鋪的店門前,默然肅立,一雙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兩片緊掩的門扉。
看了半晌,他才緩緩地挪動身形,依然是悄聲離去。
也不知是酒力發作,抑或心神激盪,他的腳步顯得踉蹌不穩,就像個遊魂似地晃過了無人的街道。
「江照影!你想做什麼?」後頭有一個聲音喊住了他。
他停住腳步,一回頭,對上了侯觀雲憤怒的目光。
「我只是回來看看。」他淡淡地道。
「回來?你還知道回來?」侯觀雲怒從中來,不客氣地指責道:「既然回來了,你為什麼不進去看喜兒,又為什麼不跟她道歉?」
江照影面無表情,只是看他一眼,又轉頭回去。
「你看你成了什麼樣子?」侯觀雲氣得上前揪住他的衣衫。「喝酒對身體很好嗎?每天醉醺醺的很快活嗎?江四哥,我請你醒一醒啊!」
「我早就醒了。」江照影直視他。
眸光幽深,卻是黑得透徹,彷彿是深秋時分的一泓潭水。
「那你……」侯觀雲愣了一下,隨即又厲聲道:「既然醒了,難道你不知道喜兒很傷心嗎?」
「我知道。」
「那你就離開那幾個該死的程家人,回到喜兒身邊啊!」
「我必須整頓被他們搞垮的油坊,我答應她的。」
「那也別成天和他們廝混在一起呀!」侯觀雲簡直是糊塗了,此人明明很清醒,卻盡做令人討厭的事,他索性放開了他,大喊一聲道:「江四哥,我搞不懂你!」
這一連串的動作並沒有撼動江照影,他仍是站立不動,沉聲道:「你父親也是他們其中之一。」
侯觀雲頭一甩,目光如炬,「我不會做我爹做的事!」
「好。侯公子你大智若愚,你過去故意擺闊追求喜兒,好讓她不會喜歡你,一方面應付了你的父親,一方面也為喜兒保全油坊,是吧?」
「這……」好厲害的江四哥!
「你很喜歡喜兒?」
侯觀雲俊臉一紅,怎麼突然冒出這個問題?
雖然他總是大刺刺地向喜兒表白,但直接由冷眼旁觀的江照影點了出來,還是叫他有些難為情。
年輕男子的靦腆神色讓江照影看在眼底,他仍很平靜地道:
「她傷心難過的時候,請你陪在她身邊。」
「你?!」侯觀雲很難得的想打人了,他握起了拳頭,怒道:「她喜歡的人是你,只有你才能不教她傷心。」
「我喜歡過公子哥兒的生活,她大概對我很失望吧。」
「所以我拜託你,快快改過向善吧!」
江照影嘴角輕揚,露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淡淡笑容,再低下了頭,以指腹輕撫剛才被抓過的衣襟,確定那雙巧手細細縫過的針線沒被扯壞後,手掌仍按在胸前,這才又望定了候觀雲。
「那一天總會到的。」
「到底是哪一天?你能不能不要再讓喜兒受苦了?雖然她一樣的過日子,一樣的笑臉迎人,可我知道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