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醫生來幫你看看好了。萬一破相,你就娶不到老婆了。」
「不用了,傷口我自己會處理。」梅應朗婉拒她的好意,直起身後,他想找藥箱,忽然看見隔壁的空椅上放了一杯冒著煙的熱可可。他轉頭問著聽到一封E-mail寄來、趕忙起身縮回手提電腦前面,忙得不可開交的人。「這杯飲料是給我的嗎?」
「嗯。」馮蜜看著郵件,看著他邊端起可可來喝邊點頭,一看清楚信件內容,她嘴中那口可可差點噴出來。「我要殺了這豬頭!」看見端起可可來喝的梅應朗猛然愣住,她拿起手機殺氣騰騰地按了一個鍵,邊對梅應朗說:「我說的豬頭不是你,是我——喂,四堂哥嗎?參展設計師的名單我看見了,這麼可恥的名單如果你敢傳去巴黎,我就把你碎屍萬段再鞭屍一萬次!」
梅應朗口中那口熱可可差點就噴了出來。
眼角瞄見梅應朗的動作,馮蜜怒不可遏地把聲音壓到最低,一隻手圈在氣沖沖的唇邊,發狠地威脅:「當初你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你會給新人機會,所以我才答應幫你跟巴黎聯絡。我要新人!我要讓台灣的新銳設計師有出頭的機會,你傳來的名單都是老油條,他們油到都發餿了!」
雖然她努力壓低聲音,但是坐在她身邊的人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梅應朗安靜的喝著熱可可,努力壓抑心中的感傷。
他別過頭瞧瞧走廊底端的天色,把只喝兩口的可可放下來,拿起一旁的急救箱,自行找出藥膏和OK繃來擦著貼著。梅應朗僵著雙手緩緩上藥,動作帶著一股馮蜜以為她看錯了的哀傷。
很濃烈很深沉的哀傷……
「梅——」
話沒能出口,馮蜜看到梅應朗放下手中的藥品站了起來。原來是一對老夫婦來探病了。她下意識跟著身邊人的動作,一邊講著電話:
「不行,我不接受——」看見老夫妻接近,趕緊將手機放下來。
聽說來自日本的老夫婦,對門口的兩人頻頻鞠躬,以生硬的中文說著:「辛苦您們兩位了,辛苦了。」老夫婦一面走進病房一面朝兩人鞠躬。
門口的兩人,於是也頻頻回以欠身。
馮蜜一直覺得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這股不對勁是什麼。
因為病人身體欠安,不好意思打擾太久的老夫妻在十分鐘之後走出病房。馮蜜再次跟著梅應朗起身,並且跟著欠身鞠躬。
老夫妻的身影雙雙消失在灑著淡淡天光的走廊末端,馮蜜拿起手機準備繼續罵人。十分鐘後,又有一批暢流主管來探病,這批人同樣逗留不到十分鐘就奪門而逃。
馮蜜忙著講電話。梅應朗站起她就跟著站起,他坐下她就跟著坐下。
在第三批訪客終於離開、而她也終於結束與四堂哥的對戰電話之後,因為這回梅應朗沒坐下,所以下意識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馮蜜突然愣住地低頭看著自己,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梅應朗!我幹嘛要罰站——」她震驚問著,同時抬頭一看,梅應朗的表情居然比她更錯愕。他似乎很不能明白為什麼她要跟著他站站坐坐,最後還像尊門神一樣站在門口執行與她無關的保鑣勤務。
由她驚愕的表情,梅應朗終於猜知是怎麼一回事。笑意閃進他眼底。
在馮蜜咯咯有聲的笑出來時,他也笑了。
馮蜜自己覺得很好笑,笑著坐了下來,端著可可來喝,準備喝完這杯可可就趕回公司加班時,她的眼睛忽然瞄到放在另一張椅子上的可可。她把手上的可可放下來,把握時間叫出另一封信來回時,順手將那杯快冷掉的可可舉高過頭。
聽見大樓外突然下起的暴雨,梅應朗轉頭望去之前,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杯飄浮在半空中的可可。他看一下忙著寫信的頭顱,伸出手將可可接了過來,一邊看著陰沉的天色,擔心回家路上會積水。
微溫的可可,伴隨驚人的雨聲入喉,徐徐流進他逐漸平靜的心底。
「謝謝。」
被現金流量表上亂七八糟的數字弄得一個頭兩個大,馮蜜火冒三丈地敲著警告信,下意識回著:「不客氣。」然後突然氣到捉狂:「哎呀!好討厭的帳目!我不要核對了!討厭討厭!」
悔應朗愣了一下,回頭笑看毛毛躁躁的千金,低頭又喝了一口可可。
*** *** ***
「你說什麼?!」開完會準備趕去聽一場很重要的法人說明會,聽到房助理的報告,馮蜜半跑向辦公室準備換衣服的高跟鞋忽然停下來。她氣嚷:「梅應朗還是被開除了?」
「王主任的說法是留職停薪。你聽清楚好不好!」
「反正就是揍了小老闆,所以沒工作做了。血濃於水,我的擔心果然是正確的。」馮蜜忿忿不平地背向辦公室的門板,打開門後,退倒著走進辦公室,並恨恨地瞪著近來不給她好臉色看的房助理。「你再繼續陰陽怪氣,就等著被我『留職停薪』吧。」
「求之不得,再見。」
馮蜜立刻拉著轉頭往外走的助理,沒骨氣的哀求:「我知道錯了。」
「學妹,我從屏東回來看你了!」
聽到這個聲音,雖然躲他的電話躲了快兩個月,馮蜜還是開心得差點哭出來。「學長,房助理常常欺負我。」苦訴著,轉身撲進一位在辦公室等她好久的青年,然後馮蜜突然聽見一群嘰嘰喳喳好像麻雀在吵架的聲音。
她心生不祥。
「學妹,這是我第一次配種成功的品種,我特意跟所長要了一箱,從屏東帶上來送給你。」看起來很像高中生的學長去屏東待了半年,人變得更熱情大方了。他轉身從馮蜜辦公桌上開心的抱起一個紙箱,並把一隻不小心偷溜出來玩的雞仔小心翼翼地捧進箱子裡。
「我在農產研究所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準備回光能研究所繼續研究替代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