棧外露天放了兩張桌,棧內則擺了三張,十來只矮圓凳,一座用陳舊花梨木搭成的櫃檯,棧後還有個灶間及一間睡房,睡房裡只有一張床和一座梳妝台。
灶間另有後門,後門打開望出去,除了光禿山壁外,只見到一間茅房。
樂無歡借用了擱在櫃檯上的燭台,憑藉著燭光到處瘋狂翻找,就連茅房及床鋪底下他都沒放過。
但……沒有,真是沒有。
他找到了一隻肥鼠和幾隻螳螂,但他想要找的小姑娘,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年輕人,你你你……敢情是個山賊?!」而且還有可能是個順道採花的淫賊?!老婦雙手護胸,老眼裡滿是警戒。
「晚輩不是。」
「還想狡辯?能夠這樣肆無忌憚地翻搜人家屋子的除了官兵就是賊了,你既不是官,那就肯定是山賊了!」
對於老婦的指控,樂無歡無言以對,自知方纔的舉動,還真有幾分山賊冒失樣。
但他若真是賊,這位老婆婆可也是個厲害角色,與他一攻一防之際毫不遜色,手腳之俐落與外表年齡絲毫不相符。
當他往床底下探頭去找時,她就會從另一頭彎下身朝他瞪眼吐舌。
當他鑽進灶底去尋找時,頭一探出來,便讓她捉在手中舉高的鐵鑊給重敲了一下。
他敲地板,因為怕有暗道,她就故意唱曲兒兼跳腳,擾亂他的聽覺。
就連他進茅房檢查時,她都會快步跟來,一手捏緊鼻頭,若非他閃得快,她可能已經一腳將他踢進茅坑裡了。
在終於確定他是不可能在這間小棧裡挖出個人時,樂無歡懊惱地坐在凳上,正百思不得其解時,卻又聽見老婦的諷涼冷話。
「跟你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再不走,當心我記下你的容貌去報官,讓他們將你當山賊來貼圖通緝!哼!」她冷笑一聲,繼續道:「堂堂一個大男人為了找個姑娘找成那副瘋樣?真是好笑!」
樂無歡原已頹然地合上眼睛,突地一個念頭閃過,他跳起身在老婦面前站定,接著雙手放在老人家的臉上,雙目瞪大,仔細地、謹慎地檢查起那張老臉,包括了皺紋、鼻尖、耳廓、唇瓣,以及任何一個細微部位。
「怎麼?發現沒東西可偷,就不當山賊而想當淫賊了?甚至還想『將就』?連個足以當你奶奶的老太婆都不放過?還是說……」
那張老嘴怕就是死到臨頭,也是牙尖嘴利毫不饒人的。
「哼!被我的話給激惱了?又怕婆子真去報官是以想殺人滅口?年輕人哪,人在做天在看,雖說在這荒郊野外殺死一個老太婆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但日後婆子若做了鬼,肯定日日黏你,夜夜纏你,托山虎野狼來咬你,叫雷公電母用閃電來劈你,看你悔是不悔……欸欸欸……你在幹嘛?還真是想小姑娘想到快瘋了,連老婆子這樣的老豆腐你都有興趣?」
不!
他當然不是對她的雞皮鶴髮有興趣,他只是要確認她有沒有可能是「她」!
是鈴鐺!
這些年來他始終後悔在當年的最後一局裡,沒有爬進棺木裡驗證躺在其中的是不是真死人,結果讓他輸了那一局,並且輸掉了那塊「散殃」寶玉。
武林中有一門奇術叫「易容術」,如果鈴鐺擅長易容術,那麼當日的死和尚,今日的年輕稚顏以及她的平空消失,卻換成了個老婆子的出現,這一個個的疑點,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釋了。
「算了、算了,沒關係,由著你摸,慢慢摸喔,摸個過癮,反正婆子……嘿嘿!幾十年都不曾讓人給這麼摸過了,我那死老鬼早幾百年就不摸我了,沒想到今日還能有個長得不賴的年輕小伙子會對婆子的老臉產生興趣,真好,呵呵……」
陡地,老婦得意的笑轉成了鬼叫。
「要死啦!年輕人!你那麼用力扯我臉皮做啥?婆子的臉已經夠皺夠松,活像風乾福橘皮了,哪還禁得起你這樣捏扯搓拉摧殘?該死了!被你扯完後我還像個人樣嗎?住……住……住手!快點住手!不然我要大叫了!」
鬼叫及掙扎無效,樂無歡非得在那張風乾福橘皮被搓捏得殷紅,連皮膚下的脈絡組織都清晰可見時,那只摧「花」辣手才終於頹然地放棄了。
不是易容!
真的不是!
那張臉皮是真真實實地「長」在那張臉上的。
樂無歡面色灰敗地鬆開手,此時的他不知是該解釋還是道歉,若真要解釋,他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於是他只有一言不發,狼狽地逃出小棧。
他狼狽逃開,是以沒見著一雙老眼在他背後由促狹壞笑轉成了淡愁。
放手吧,小鬼。
天下沒有人能永不嘗敗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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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逃開了,但樂無歡還是不想走。
他隱隱約約覺得此事有些古怪,卻又說不出哪裡古怪,於是他只能放棄主動出擊,改採守株待兔的方式。
那老太婆太刁、太蠻,哪有人面對「山賊」搜店還能如此鎮定不改的?就算她不是鈴鐺,怕也是和鈴鐺有所牽扯,那些牙尖嘴利的話不過是想逼他離開罷了。
但他不走,絕對不走,在得到有關鈴鐺的任何線索前,他絕不離開。
樂無歡先到林子裡打了些野味、採了些野果、儲了些山泉水,再帶著食物與飲水回到小棧附近,尋了株百年老榕,以乾草鋪了個樹窩,做為休息的地方。
他挑的老榕是故意選在能將小棧盡收眼底的制高點上,想著底下若有動靜就肯定能吵醒他,至此他終於能暫時安下心,閉目入眠了。
他原只想淺眠,但一整日下來的跟蹤奔波及那乍驚乍喜、乍愕乍失落的情緒波動讓他感到疲憊,是以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竟已是日上三竿。
他跳下樹,快快奔向那間小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