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倚在他身邊,看著他躺下。他盯著有滿肚子話想說的女人,武裝的陌生的面具快要被她的眼神融化。
她心思紛亂,想不出妥當的話說。他有好幾天沒和她正眼相對了,晚飯用完,他在她失望的眼光下回到臥房,不再踏出房門一步,她百思不解他的冷淡,是否為了想冷卻他們逐漸加溫的對待。
夜晚變得漫長,做飯有些無力,和客戶談話常脫稿演出,她想,她快完蛋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這麼脆弱,她硬是在小眉兩口子住處的客廳睡了三晚,沒和趙剛說一聲。到了第三天,她就快要吃下小眉給她的兩顆安眠藥了……她每天睡不到三個鐘頭!
如果,這種煎熬是喜歡一個人一定會有的,她離醫院的距離大概不遠矣——每天頂著熊貓眼上班能活多久?
可惡的男人!沒出息的她!這些怨懟在剛才相視的那一秒,全都散逸到不知去向,她真的就要完蛋了!
「小姐,你看來臉色不太好,捐太多血了嗎?」他撩逗著問,笑意很淺,眼神很專注。
「我血紅素不夠,沒資格捐。先生,現在是上班時間,怎麼有空來這一趟?」她強自鎮定,轉了話題,笑著替他挽起袖管。一碰觸他的褐膚,她手指似竄過電流,她比捐血的人還緊張。
「我答應了一個女人,不能食言。」
她渾身僵楞,視線不敢上移,盯著他健臂上浮凸的靜脈,她張嘴張了半天,才生硬地擠出一句話,「先生專程為了她來,難道是喜歡她?」
「是!我是喜歡她!」他毫不遲疑。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餐忘了吃,她竟天旋地轉起來,她抓住他臂膀,穩住發軟的雙腿。
「先生確定嗎?」她喉嚨又乾又熱,聲調異樣。
他驀地一笑,「確定。她走了三天,我失眠了三天。」
手臂在她眼前模糊了,她縮緊扳住他的手指,讓眼裡的濕意散去。她想,她應該要暈倒,否則,這張想哭想笑的怪臉無法見人……她現在才深深體悟,她有多喜歡這個可惡的男人。
「先生如果喜歡一個人,就該告訴她,不該讓她神思不屬。」她抬起頭,與那雙盈滿柔情的眼交會。
「我現在正在告訴她。」他的掌撫上她消瘦的頰。她這幾天都去了哪裡?「她再不告而別,不履行家務,我就要她還債了。」
「你並不需要那筆錢。」她輕喃。
「但是我需要她。」他語氣篤定有力,和他的眼神一樣。
她想尖叫、想跳躍,還來不及做這些動作,背後一聲尖喊嚇得她魂飛魄散——「葉主任 你怎麼把這位先生的手臂掐成這樣?」
她低頭一瞄,十指緊按處,一個個凌亂的指甲印佈滿他的手腕,他卻一聲不吭,恍若未覺,只管聽她、看她。
她感到一陣心疼和難堪;而他,前所未有的,高聲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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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四……」她低低咕噥著,搔著頭,看著手上的各組業績比較表。「總比吊車尾好,這也要精神訓話嗎?」
她摸不著頭腦,卻也不再提心吊膽,她的心是滿溢的,當思慕飄到男人的一舉手一投足、一顰一笑,以往是和周公交戰的冗長主管會議,現在可以整場精神奕奕到散會。
和心上人比起來,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更何況聽劉世昌訓話也少不了一根頭髮,只要拚命說「是是是」,就得以全身而退。
她步伐踏實地跨進經理室,在沙發上熱烈交談的兩個男人同時望向她,同時咧嘴而笑。
她錯愕地呆站著,不明所以。
「葉萌,楞在那做什麼?李先生不是你的客戶嗎?」劉世昌拔高粗厚的嗓子,顯得極為亢奮。
「李先生——」她點頭欠身,滿頭問號。「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沒關係,是我不請自來。」李傑生迎向她,兩手插在口袋,興致滿滿地看著她。他隨時都散放著神采,很少愁容滿面,接近久了精神還滿能被振奮的,如果忽略他眸中偶一流露的掌控性和侵略性,他是個不錯的談話對象。
「李先生太客氣了,您是我們的貴客,我們隨時候教。葉萌,你來一下。」劉世昌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張已部分填好的表格,背對著李傑生,交到她手上,閃著神秘的雙瞳,竊語道:「真有你的,我以為趙剛是你的大魚,沒想到李先生才是大鯨魚!這是他剛才送來的要保書,他決定再加買一張年保費高達百萬的退休年金險,你拿去處理吧!」
她看著要保書上的阿拉伯數字,數了幾遍確認是七位數後,狐疑又不解地望著李傑生,「李先生,你確定你沒填錯?」
「哎呀,填錯什麼啊!李先生的工作和數字有關,他怎可能搞不清楚自己的決定?快去快去!」劉世昌大力揮動熊掌,深怕老實手下一時頭腦不清,勸誡起慷慨的客戶,把到手的肥羊給放跑了。
她晚了幾眼李傑生,思忖了一下,遽然拉起他,快步離開經理室。
「葉萌,慢一點,別跌跤了。」他忍不住反揪住她的手,不讓她悶頭前進。
她回頭,見樓梯間四下無人,凝重起面色道:「李傑生,保險不是隨便買的,是要根據收入衡量負擔能力所做的財務規畫,你這樣心血來潮,哪天付不起保費,不是白忙一場?」
他食指搓搓鼻樑,又摸摸下顎,靠近她道:「我是衡量我的能力啦!有什麼不對嗎?」
見他不知醒悟,她咬咬牙,握拳半晌,毅然低嗓道:「你想追求我,也不是用這種方法,這張保單超出你的薪資負荷能力,勉強買下去,我不會感動的。」
她想不出她有何特殊吸引力令他不惜血本,撒重金追求。她從不向趙剛要求非實際需求的私人幫助,就是不想把工作和感情混為一談,即使李傑生心甘情願,也要在能力範圍內,今天這種手筆,她就是覺得不舒坦,一絲喜悅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