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棋似乎在床邊坐下了,她聽見他拉椅子的聲音,猜想他現在正注視著她,這麼一想,她渾身彆扭無法再假裝睡著,只得睜開眼睛。
「你……你怎麼回來了,公事都處理好了?」她仰頭瞄一眼鬧鐘,才十二點半。
「都處理好了,採訪跟兩家廠商,但那間連鎖速食店我沒答應。」
「為什麼?」
「難吃,食物熱量偏高,我們的消費族群以家庭為主,我不希望小孩子接觸這種垃圾食物。」
「可是小孩子都喜歡。」她虛弱地笑了。
「那他們可以到別的地方吃,我們百貨公司的美食街,不賣。」
「嗯……」她應了聲,沒再給任何意見,原本,她也是這麼打算的。
兩人默默無聲地坐著,陸茜文緊繃著神經,不知他接下來會說什麼。
他歎了口氣。「茜文……」
「我現在不想討論——咳、咳……」她直覺地堵住他想說的話,卻因太急而咳了起來。
「嘴巴張開,我檢查喉嚨有沒有發炎。」他湊近她的臉,關心地問。
那樣的近,近到像要吻上她,她格開他的手,撇過臉去。「沒事,我只是被口水嗆到了。」
前天晚上還那麼親密的兩個人,此時,連一句話、一個動作都會引起莫名的緊張,她的神經就像繃緊的弦,輕輕一碰就會發出尖銳的反應。
「想不想吃什麼?還得吃藥,得進食填填胃。」他放棄了,不再急於一時想向她解釋。
她實在不想再麻煩他,他愈對她溫柔,她的心就愈難受,理智與情感的拉扯,令病痛中的她如火煎熬。
「早上吃的粥……還有嗎?」
「有。」他起身到廚房熱粥,端給她後,將藥和溫水都擱在床頭櫃上,便走出房間。
待在房裡只會妨礙她休息,他知道,此時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他守在客廳,接了幾通公司打來的電話,有公事也有主管對陸茜文的慰問,他特別叮嚀,誰都不准打電話打擾她。
當一個人情緒處在低潮時,竟然只能呆坐,什麼事也提不起勁,什麼事也理不出頭緒。
白亦棋就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牆上的時鐘秒針——在他的世界裡,唯一還感覺得到地球仍在運轉的東西。
每兩個小時,他就起身進陸茜文房間,量她的體溫,然後默默地再走回客廳,繼續等待下一個兩小時。
石琳醒了,陸茜文不讓她走,又不准她問,所以每次白亦棋走進房裡,她就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陸茜文。
晚上七點多,蘇婉辛從家裡帶來一些清淡的食物,經過他身邊時,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耐心點,她的毅力超乎常人。」
他吐完長長的一口氣,感激地給她一個微笑。
「你休息,我來照顧她,有什麼狀況我會通知你。」
他只能點頭。
下午時蘇婉辛接到陸茜文的電話,知道了大概,這個大概就是陸茜文生病了,但是她不要讓白亦棋照顧她,至於什麼原因,電話中她什麼也沒說。
陸茜文終於放石琳回去趕工作,蘇婉辛則坐在床邊安靜地等陸茜文吃完晚餐。
陸茜文看她一眼。「別老是嘴角含笑,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你什麼都沒說我怎麼會知道。」她涼涼地四處亂看。「我只是好奇外面那個人一直盯著時鐘看,不曉得時鐘裡藏著什麼奧秘。」
「他一直在客廳?」
「我才剛下班,怎麼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客廳?這得問你。」
「看你說話的樣子,分明認定我欺負他,是他受委屈。」陸茜文有些抱怨蘇婉辛老是替白亦棋說話。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次好像不只是鬥嘴那麼簡單。」蘇婉辛問。
陸茜文先是不吭聲,感覺喉嚨有些癢癢的,輕咳了幾聲。
「你不說我回去嘍,留你們兩個在這裡大眼瞪小眼。」她作勢起身。
「我說、我說……你別走啦……」陸茜文拉住蘇婉辛,她實在沒勇氣跟白亦棋再共處一室,而且,她到現在還渾身不舒服,肯定沒力氣應付他。
陸茜文將她聽見白亦棋與他大哥的對話簡短告訴蘇婉辛。
「他追求我的目的只是為了他父親的事業……」即使難堪,面對多年好友,陸茜文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確受傷了。
蘇婉辛沉吟許久。
她知道陸茜文不是個情緒化的人,也不會為求別人的支持而刻意扭曲事實,就白亦棋與他大哥說話的內容與口吻,很難不讓人誤會他其實將陸茜文當成棋子。
這顆棋子不但挽救了他父親的事業面臨式微的危機,也讓他與他大哥逃避了接管的責任。
若是以這樣的出發點接近陸茜文,實在太惡劣了。
蘇婉辛凡事觀察入微,白亦棋住在陸茜文家的這半年間,假日幾個人經常一起吃飯,她並不覺得白亦棋心存不軌,她相信他瞭解陸茜文而且也是真心待她。
陸茜文自己或許沒有發現,只有在白亦棋面前,她才能真正的放鬆,表現自己真實的一面,過去,陸茜文談戀愛,就跟尋找事業夥伴沒兩樣,談話內容永遠是經營、管理,她把自己繃得太緊。
「你怎麼不說話?」陸茜文見蘇婉辛一直沉默。
「我相信你聽到的,但也相信白亦棋對你是真心的,所以……」蘇婉辛聳聳肩。
「劉明展要結婚了,他說他的老婆沒有他就活不下去,生活白癡一個。」陸茜文告訴她昨天接到那通前男友的電話。
「所以?」蘇婉辛不懂她說這些話的意思。「你們分手時我也沒見你難過,不會是他要結婚了,你突然覺得很愛他?」
「不是……」陸茜文白她一眼。「男人會欣賞獨立聰明的女人,但是……愛的、捧在手心上的,永遠是只懂撒嬌、需要保護的女人。」
她的話令蘇婉辛猛笑。
「笑什麼啦!這是我長期觀察的心得。」陸茜文抬起軟綿綿的手往蘇婉辛肩上一拍。
「我發現,你生病的時候比較像個女人。」蘇婉辛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