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陣仗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用想也知道又是相親。
「我已經試著警告你了,是你理解力太低,滿腦子又想著吃,怨不得人。」殷冀說著風涼話,繞過她在餐桌旁入座。
沒時間找殷冀算帳,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誤入賊窟,趕快腳底抹油,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可惜,時不我予,眼尖的十一歲么妹殷薇立刻打小報告。
「奶奶,姊姊要落跑了!」
完蛋了!功虧一簣。
老佛爺威嚴地開口:「殷薔,你聽見殷薇說的啦!過來坐好,我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吃裡扒外!殷薔瞪了妹妹一眼。
「你這個撂耙仔!」殷冀忍不住罵了沒義氣的妹妹兩句。
一旦把殷薔推銷出去,下一個就輪到他了,年方弱冠,還想遊戲人間的殷冀,自然與殷薔站在同一陣線。
殷薇嘟起小嘴,忿忿抗議:「臭哥哥,我最討厭你!」
殷冀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腳。
「吵死了,你閉嘴!」
殷薇小嘴一抿,委屈的眼淚馬上就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
殷冀飲恨舉白旗,「又給我來這一招……好,行了、行了,你贏了。」
殷冀俯首稱臣,殷薇收起眼淚,破涕為笑。
「真是的,吵吵鬧鬧像什麼樣子?存心讓人看笑話是不?統統坐好!」老佛爺發威了,「殷薔,你也是,坐下。」
殷薔悄悄地瞥了父母親一眼,他們兩人連忙迴避了長女的視線,擺明了沒有伸出援手的意思。而不屬於家中一員的陌生人,則因為背對著殷薔,所以她無法看見他此時的表情。
四面楚歌。
歎了一口氣,殷薔知道,除了乖乖落坐,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拉開椅子還沒坐下,她便察覺了一雙眼睛。
充滿強烈的存在感,璀璨如寒星,教人無法忽視。
殷薔終於看見了他。
冷不防,一口氣卡在喉間,不上不下,就如同他白天紮在她心上的刺,不疼不癢,只是梗著難受。
他怎麼會在這裡!?她差點叫了出來。
「他叫嚴灝,是你爸爸的學生。」老佛爺為殷薔介紹。
殷薔的父親殷翼是個小有名氣的書法家,他曾數度應電視台之邀到攝影棚現場揮毫,每逢中國年,他親筆書寫的春聯更是炙手可熱的搶手貨。
殷薔十分意外,不敢相信他與她這麼輕易就跨越了那條屬於「陌生人」的界線。
「我是嚴灝,幸會。」他朝她伸出「友誼」的手。
他又露出那抹有些狡黠的笑容,有些挑釁的意味,卻又那麼莫測高深,像是知道了些什麼別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殷薔盯著他的手,一時間有些遲疑。
要握嗎?不握嗎?
她沒有猶豫太久,還是與他握了手。
「我是殷薔。」
她說不出「幸會」兩個字,畢竟她沒有那麼虛偽。她沒有忘記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有多麼不愉快。
和他雙手交握的瞬間,彷彿有什麼通過他的體溫傳給了她,細微,但深刻。
殷薔一驚,忙不迭抽回手來。
抽手而退的瞬間,他的指無意中從她的手心一劃而過,像一道電流,竄進她那二十三年來未曾有人造訪過的心扉。
嚴灝同樣感覺到了那無言的悸動。
交會的雙眸裡,他們看見了彼此都感受到的震撼,但在旁觀者的眼裡,卻只看見了殷薔無禮的甩脫。
「殷薔,你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母親壓低聲音呵責她。
「我……」殷薔欲辯難言。
「是我的錯。」嚴灝立刻開口解圍,「大概是握手時,我的尾戒壓痛了她。女孩子總是細皮嫩肉的。」
殷薇不落人後的說:「那殷薇的肉肉一定最……嫩了,ㄉㄨㄞㄉㄨㄞ的哦!」
惡質的殷冀馬上吐槽,「對,就像豬肉一樣嫩,因為你是只小胖豬。」
「你才是大胖豬咧,臭哥哥!」
大家哄堂大笑,氣氛立即輕鬆了起來。
「好了好了,人都到齊了,開動吧!」
老佛爺一聲令下,大夥兒開始動筷。
一頓飯下來,大家隨意閒聊,倒也十分愉快,唯獨殷薔陪著乾笑,覺得如坐針氈。
以往這樣的相親宴也不是沒有過,但她只要埋頭苦吃,適當的時候回答個「是」或「不是」,讓對方覺得她既呆板又無趣也就了事了。
但是,嚴灝不一樣。
他知道她乖乖女外表下的真面目。
而且,他和她一樣感覺到某種情感的撞擊。
殷薔強迫自己表現出好胃口的樣子,這樣她就可以將注意力放在食物上,而不必理會他,可是天知道,她真的一點食慾都沒有,而偏偏在這時候,父親的話題淨繞著嚴灝打轉。
「嚴灝跟著我學了幾個月的書法,我發現他的悟性極高,運筆若神,一手篆體揮灑自如、出色非凡!我很久沒遇到這麼有天分的學生了。」
殷翼對嚴灝讚不絕口的同時,還不忘為她牽紅線,「薔丫頭,你跟著我學了快二十年的書法,一點進步也沒有,我看你不如找個時間到書法教室來,讓嚴灝好好給你提點一下。」
殷薔頓時覺得口中的木耳蓮子甜湯好像變苦了。
她慌忙拒絕,不想與他扯上任何關係。
「呃……我不行的,我對書法一點天分也沒有,只怕王羲之再世,也要大歎朽木不可雕。」
嚴灝笑了笑,道:「我當然不敢自比王羲之,不過,我究竟有沒有耐性,你何不先試試再說?」
這是激將法。
他公然向她下戰帖,不怕她接,就怕她不敢接。
我去你的咧!粗話差點脫口而出。
老佛爺感到有趣地笑了。
「有你的!小子,你這句話我喜歡聽!」她老人家樂呵呵地轉向殷翼,「兒子,你給我想辦法把大丫頭塞給嚴灝,我中意這小子,我要他當我的孫女婿。」
「當然、當然,我一定盡力。」
殷翼本來就十分中意嚴灝,自然是滿口答應。
殷薔簡直要暈倒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家人竟然當著嚴灝的面,說出這麼一廂情願的話來。
殷薔抗議地叫:「奶奶、爸爸,我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