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曾說過,他是偶然間知道的。」
「你父親現在在哪兒?」蘇慕白焦急地問。他簡直迫不及待想找到玨珍珠的父親了,他有預感,這個女孩的父親一定知道些什麼。
有關於他母親的事情。
「我不知道。」她搖頭,她現在仔細回想,也覺得此事大為古怪,她和父親雖然從小到大相依為命,日子過得苦巴巴的,可是無論陷入了多麼糟糕的地步,兩人都不曾分別過。
這一次,說什麼是為了讓她過好日子,為了她的終身大事著想,就把她一個人扔到了這裡,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啊。
「算了,你先下去吧。」
「嗯。」玨珍珠應一聲,邁步向屋外走去,跨出門檻的那一瞬間,她又忍不住回頭看看。
那個名義上成了她哥哥的男子端坐在椅中,青色的衣衫,隱隱約約的花紋交織,襯著一張臉眉目如畫,君子如玉,她的心中硬生生就冒出這樣的詞,那些戲曲中唱到的才子佳人指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蘇慕白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他凝神看去。
那個成了他妹妹的姑娘,此時此刻正看著他。
瘦小的身體雖然套著漂亮的新衣服,可是怎麼看都像偷穿了別人的衣服,大了那麼些許。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小小的唇有些好奇的嘟著,像一枚青澀的果子,散發著清新的味道。
她眼波流轉間,目光瑩瑩,雖然像個孩子,卻也有幾分慧黠動人。
兩個人視線交錯,邂逅的往事一幕幕滑過,相見過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那是前世修了多少年的緣份。
可是緣深緣淺,緣起綠滅,都不是他們所能控制的。
我們會在哪裡相遇,會在哪裡重逢,又將會在何處離別?這樣的問題也許永遠都找不到答案。
這個人,看起來離自己很近,但是又好像隔得好遠。玨珍珠低歎一聲,搞不清自己心裡那酸酸澀澀到底是什麼滋味。
患得患失,若即若離。也許,還有其他的什麼。
她抬起另一隻腳,終於邁出門去。門外,假山流水,富麗堂皇,這不就是她一直嚮往的生活嗎?
可是,此時此刻自己為什麼總是有點高興不起來呢?
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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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孟子老子說,張公李公周公雲,前人賢者何其多,之乎者也說不停。」
玨珍珠手裡捧著書,嘴裡細不可聞地念著歪詩,耳朵聽著窗外的雨點滴答聲,眼睛卻偷偷看著坐在檀木大桌後的人。
蘇慕白果然是個說一不二,說得出做得到的人,當天下午,她就被勒令出現在他的書房之內。
做什麼?
當然就是讀書啦。
其實她小時候也不是沒有讀書寫字,從小她的父親就手把手地教過她,還曾經把她送進村裡的私塾,不過,後來因為經常欺騙師長,夥同其他同學集體拒打手板心被趕了出來。
所以呢,她是每一 字都認得,但是湊在一起變成句子,就有點霧煞煞了。
更別提什麼吟詩作對這種難上加難的東西。
打開書,一個接著一個方塊字躍入眼中,「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她小聲讀道。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呢……」蘇慕白走了過來,一隻手撐在她的椅背,另一隻手翻著她眼前的書冊,「這是李商隱的詩集,對你來說是不是太過憂傷了點?」
「憂傷?是太過於風花雪月了吧。」被他的呼吸搞得心裡毛毛、渾身發癢的玨珍珠努力裝作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你也知道風花雪月?!」聽到這樣的詞語從她的嘴巴裡說出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蘇慕白不禁隨口問了一句。
真是小看人!這個詞她為什麼不能知道啊,那蘇州城裡最大的青樓袖舞坊裡最紅的四大紅牌姑娘就叫做如風、如花、如雪、如月,合起來就是風花雪月,蘇州人都知道啦。
一點也不稀奇,好不好。
不過呢,這當然不能說出口,現在,裝一下博學就好。
「我怎麼也是背過悼詞賀詞的人,這麼簡單的東西怎麼可能難得倒我?!」口氣自得的上揚。
她不提還好,一提蘇慕白就想起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那個時候她哭得那樣「出色」,一點也看不出她是在演戲。
而現在,她雖然坐在這裡,穿著綾羅綢緞,捧著前人詩書,對著自己微笑,親熱地叫著自己哥哥,一副要努力做好妹妹的樣子,但是,這一切不是因為他也不是因為這個家,而是因為那每個月的十兩銀子。
她真是個出色的戲子呢,這純真的眼神,如小鹿一樣泠泠的大眼,那微微暈紅的小臉蛋兒,一副嬌羞的女兒樣子,做得還真是太像了。
「算了,既然你都知道,就拿著書自己下去慢慢研究吧。」
「啊?!」玨珍珠看著他轉身離開,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她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剛剛明明還能在他的身上感到一絲柔軟的暖意,而現在,卻只覺得這個人又變成一堵牆,固執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也許他又想起自己是個騙子,所以要保持距離了吧。
無所謂,騙子也要有騙子的自尊,他不搭理她,她還懶得去管他呢。
「我知道了。」玨珍珠抓起桌上的書,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剛走出門,就聽到他在她身後叫了一句,「等一下。」
「什麼事?哥哥。」雖然心裡彆扭萬分,出於一個騙子加戲子的精神,她的臉上還掛上一副天真可愛的純美笑容。
蘇慕白一看到她這副德行,就恨不得衝上去將她的臉皮全部撕下來,這個小姑娘就是有這樣一個最大的特點,能裝。
裝乖巧,裝可愛,裝純潔。
可是自己迷惑的不就是她這份能裝的本事嗎?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裝的,可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