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孩子叫翹翹,七巧就知道是在喊她了,立刻蹲下去抱住雙雙對對,笑道:「我是七巧姨姨,不是翹翹喔。」
「哇,心心,誰給妳這隻大紅鴨?」米甜甜伸長脖子看過去。
「這不是采蘋繡的嗎?」七巧也看到那只熟悉的荷包了。
「心心,舅不跟妳好了。」米多多臭著一張臉出現。
米甜甜和米軟軟相視一笑,又道:「心心,還給舅,趕明兒再請七巧姨姨教妳縫鴨鴨。」
「心心,明天先教妳畫圖樣。」七巧摸摸心心的頭髮,起身挽起提籃,臉頰悄悄地飛上一抹紅霞。「甜甜姐,軟軟,我去去就回。」
「你們慢慢聊,晚點回來沒關係,我幫妳守門。」米軟軟見她行色匆匆,感同身受,想到以前自己也是如此害羞又期待地去送飯。
米多多拿回荷包,用力往懷中口袋塞進去,再若無其事地背著手,四處瞧瞧,問道:「妳們好了,我可以煮消夜了嗎?」
「等等!消夜我來煮。」米甜甜掀開簾子,望著外頭正忙著的兩個男人,立刻指向米多多。「你快護送七巧到青石那兒。」
「我?」米多多指著自己的鼻子,他都餓到快趴在地上了。
「哥,就是你了。」米軟軟微笑推他出去。「每回七巧不管去哪兒,牛大哥一定親自送他,就怕將她給丟了,如今我們奉了牛大哥之命,負責照顧她,說什麼也要像牛大哥一樣呵護她,仔細看著她才是。」
這回他又當起保鑣來了?沒辦法,人家是牛大哥念茲在茲的對象,他這是送佛到西天,必須學那孫行者的榜樣,一路殺妖除魔,護衛到底啊。
「辮子!」米甜甜往他腦後的頭髮一抓,笑道:「快紮好。」
「心心打的小辮子哪能一下子解開。」
米多多從桌上抓起一塊切壞的三層玉帶糕,塞到嘴裡囫圇吞,管它一頭的小辮子,立即跑出門了。
「娘,舅去哪兒?」安心心拉著娘親的裙襬問道。
「娘讓他找鴨鴨去了。」米甜甜笑容滿面地回答。
*** *** ***
夏七巧第一次到牛家,不免感到侷促不安,一雙手不知往哪裡擺;才抬起頭,又見牛樹皮左手握著一卷論語,右手扶著滑下鼻樑的眼鏡,笑咪咪地抬起眉毛看她。
「小姑娘,來看我們青石啊?」
「老爺子,是的。」明明面對長輩是不會害羞的,但一提到牛青石,夏七巧還是又紅了臉。
「爹啊,別這樣看人家了。」牛采蘋推了推父親。
「我不瞧小姑娘,我瞧著那鍋湯。」牛樹皮用力吞下口水,可憐兮兮看著桌上的砂鍋,再抬頭看牛采蘋。「我餓了。」
「爹,你不是才背完半部論語嗎?你常說,半部論語吃天下,嘻,所以爹光讀書就吃飽了。」
「笨小妹,是半部論語治天下。」
牛青雲掀開大廳的簾子,很不客氣地指正,再和米多多一起扶著牛青石慢慢從裡頭走了出來。
「二哥你又聰明了?教你穿針引線縫補靪,一針下去,咦!怎麼一條線全跑出來了?哎呀,原來是不知道要打結啊。」牛采蘋不甘示弱。
「彫蟲小技,何足道哉。」牛青雲回嘴道。
「二哥你要有本事雕一隻蟲,我就把那只蟲吃下去。」
「好,我回頭就雕只蟲給妳吃。」
「青雲,采蘋。」牛青石坐了下來,神色略微僵硬,擺足了大哥的架勢。「夏小姐在這裡,你們別鬧了。」
「是!」牛采蘋不管大哥正經的臉色,仍是笑嘻嘻地,一眼看到米多多奇特的辮子頭,又笑得前仰後合,樂不可支。
「喂,妳剛才還沒笑夠嗎?」米多多悶悶地將雙手環在胸前,也懶得去打理他的頭髮了。
「繼續笑啊!」牛采蘋說著便抓過自己腦後的辮子,拿手指頭比劃著。「七姐姐,妳說,我拿鋪子裡的珠子結在米多多的頭髮上,是不是像一條發亮的珠寶帶子?」
夏七巧不方便回答,呃,米多多一路送她過來,幫她引路、提食籃、趕蒼蠅,此刻他「有難」,她不該落阱下石。
「你這打扮倒像是回疆的姑娘。」牛青雲伸手去「撈」一把米多多的細辮子,說出他的旅遊見聞。「她們結了幾十條小辮子,頭戴小花帽,袖子寬寬大大的,再穿上繡花邊、綴滿金銀片的坎肩兒,一跳起舞來,辮子和裙子一起轉圈圈,像是草原上五顏六色的花兒都飛起來了,煞是好看,就像這樣──」
他不光是說,嘴裡還哼起小曲,一手撩起袍襬,一手比到頭頂,學起回疆姑娘的舞姿,輕快地轉了兩三圈。
夏七巧看得目瞪口呆,別說她沒看過回疆的舞蹈,就算在夏家裡,兄弟姊妹莫不以禮相持,循規蹈矩,客氣得像是外人似的,哪能像牛青雲說跳就跳,更別說牛采蘋黏在牛樹皮身上,又捏又捶,逗得老人家好不開心,那父女之間的親密感情令她好生羨慕。
「好了!」牛采蘋實時抓住牛青雲飛起來的辮子。「二哥,田里的老牛走路也比你好看,你別嚇壞七姐姐了,看你怎麼跟大哥交代!」
「采蘋。」牛青石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爹,你不能吃啦。」牛采蘋沒空理會大哥的警告,又忙著去抓父親的手回來。「這是大哥的。」
「爹想吃,妳就舀給爹吃。」牛青石道。
「不行啦,這是七姐姐知道大哥你受傷,專為你燉的藥膳,裡頭放了一隻下午還活跳跳的烏骨雞,還有當歸、阿膠、熟地黃、一大堆很好的藥材,主要讓你補氣血,強身健體;爹年紀大,不能過補,不然肝火過旺,睡不好覺,反倒不好了。」
「可我肚子餓了。」牛樹皮還是可憐極了。
「那還不簡單,現成的大廚在這裡。」牛采蘋大眼滴溜溜一轉,開心地喊道:「米多多,你來了正好,走!到廚房去,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