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富之家的多多小爺怎會如此命苦啊?米多多欲哭無淚,他都快餓成米少少了,竟還得勒緊褲帶為牛家煮消夜?
「米多多,廚房這邊走。」牛采蘋右手推著米多多,左手拉起父親。「爹,我們去看大廚的手藝。二哥,你別杵在那裡當柱子了,一起去。」
「君子遠庖廚。」牛青雲不為所動,冷冷地道。
「牛二哥,你是說我不是君子?有點過分喔。」米多多命苦歸命苦,但仍懂得君子成人之美的道理,他一把扯走可能還不太明白狀況的牛青雲,笑咪咪地道:「走啦,過來看小人下廚了。」
於是乎,大廳留下牛青石和夏七巧,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半晌無語。
「你……」
「妳……」
不說則已,一說就是同時出口,同時望向了對方。
「我先說。」七巧憋了很久了,她直視牛青石。「你的傷還好嗎?」
「沒事。」
怎會沒事?七巧光看他讓人扶出的蹣跚步伐,一顆心早就擰緊了。
再瞧瞧,他右手讓一大塊布給懸著,掛在肩膀上,神色也顯得疲倦。
他一定早就睡下了,她卻來吵他,讓他不得不起來「會客」,她這算什麼探病!簡直是來打擾病人,讓他不得安心休養。
一想到此,她慌地起身拿碗。「我……我盛碗湯給你……」
「夏小姐,不用了。」
「不吃就冷了,人家我……」
花了很多心思準備的!夏七巧驀地渾身一熱,這話能講嗎?
她默默地舀湯,一瓢又一瓢,眼睛只瞧著手上的大湯勺,彷彿將自己所有的心意都放在這一小碗湯裡了。
可不是嗎?自知道他受傷後,她為自己那份害怕憂急的心情給震撼到了:明明牛青石不是她的親人,她又怎會為他如此懸念掛心?
只因為,她的心掛到他那兒了,猶如他是樹,她是一隻在上頭築巢的小雀,一日不見他,就好似一天不歸巢……
她將一個小碗填滿,再擺上湯匙,推到牛青石的面前。
「你的手骨頭沒折到吧?」她心思翻騰,低下頭問道。
「只是右手臂脫臼,已經推拿好了,再敷兩天藥就沒問題。」
「腳呢?」
「大腿瘀了一大片血,得待它慢慢消退。」牛青石的聲音很平靜。
「你……」七巧心頭一酸,眼圈兒便紅了。「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壞人,你沒掂清底細,就追了上去,飛鏢又不長眼睛,萬一、萬一……」
「夏小姐……」牛青石看得出她的擔憂,卻沒想到她說著就哭了,他心一糾,忙道:「打我跟伯伯學商以來,拳腳功夫就沒荒廢過,出門在外總要有一套防身的本事,是我沒抓穩,這才從牆頭跌下來。」
「既然你揚州還另準備有一份貢米,燒就燒了,何必冒著生命危險去追壞人?」七巧哽咽問道。
「那人明顯就是要陷害牛記糧行,不抓他來問個明白怎行?」
「壞人要抓沒錯……可是你……」出事了可怎麼辦呀!
萬般心事,糾結如絲,七巧也明白,換作是她自己,要是誰敢偷她店裡的東西,她說什麼也是要逮偷兒回來,好好教訓他一頓的。
但無論如何,抓小偷是一回事,她就是不願牛青石受傷啊。
「你吃呀。」她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絞著手指頭,輕輕抬了下巴,又急又惱地催促牛青石。
「好,我吃。」牛青石這才拿匙舀湯。
七巧趁他喝湯,側過身子不讓他瞧著,拿出帕子拭淚。
雖然她刻意別過臉,但牛青石還是見到滴滴滾落的淚珠。他百般不忍,是他令她擔心了。唉,采蘋怎麼傳消息的?不過是小傷罷了。
「這湯是妳熬的?」他放柔了聲音。
「不是,我哪有這麼大的本事。」七巧忙抹淨臉,仍側著身子,低頭道:「是我去藥鋪問方子、買藥材,再請多多小爺準備食材,然後是甜甜姐、軟軟幫我煮的,我只是站在旁邊看。」
花這麼大的功夫?牛青石更是細嚼慢咽,米家三人熬湯並不是難事,難的是她專程為他準備這鍋雞湯的心思。
「夏小姐,謝謝妳,這湯很好喝。」
又喊她夏小姐!七巧一肚子的彆扭,扭緊了帕子,不想響應他。
見她不說話,牛青石也只好悶頭喝湯,而七巧就是將帕子扭來扭去,一下子就打了七八個小結。
「妳這些日子住在安大嫂那邊還好嗎?」牛青石又問。
「很好。但我也不能一直叨擾他們……」還有令她頭痛的周家提親問題。不想了!七巧抬起頭,終於問出藏在心裡很久的問題,「那個……呃,蓮心姐姐現在還好嗎?」
「妳認識她?」牛青石微感驚訝。
「就上回啊,她不是來賒米?然後我聽采蘋說,你幫她找個活兒?」
「是的。我送她到木瀆養蠶,她應該有一份足以持家的收入了。」牛青石不覺輕歎一聲。「就怕她好賭的相公又跟她要錢。」
「你……心疼她?」
他微笑搖了搖頭。「我只是盡過去鄰居的情分,幫她罷了。」
「可她……她曾是……你的未婚妻……」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已是許家人,心思都放在她孩子身上了。」牛青石神情平靜地回答。
「如果當初她願意等你,說不定……」
「夏小姐,每一個人走的路不一樣,一旦決定這樣走,就不可能再回頭,也無所謂去揣測如果當初如何,將來可能又如何。」
跟她說教?!七巧瞪著自己的指頭,又將帕子打了一個死結。
那也就是說,她和他解除婚約之後,從此就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既然已經分歧,那就只會越走越遠,再也碰不著了嗎?
好牛不吃回頭草?!
「救命啊!有蟲子!」牛采蘋的驚叫聲打破了沉寂。
「什麼?!」七巧嚇得站起來,她最討厭夏夜裡漫天亂飛的蟲子了。
「嗚嗚,臭米多多!」牛采蘋哭喪著臉,邊跑邊罵,還不斷地往身上亂拍。「抓了菜蟲就往我身上扔,好癢!好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