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上認為您最好……」
「殺了她嗎?」殷夙傲截住他的話,原本漫不經心的陰柔面容瞬間猶如鬼神附體。
輕輕一揮,任桌上的書信漫天散開,他笑得邪魅。
「你最好告訴你真正的主子,我,從來就不是他的臣子,叫他別跟我說這些廢話。」
散下的紙頁飛到流影腳邊,上面是都是皇上的筆跡。
「速斬凌千駱!」
「禍害不除,國將動搖。」
「將軍要三思……」
皇上的口氣越來越委婉,可是他很清楚,如果任何人知道殷夙傲七年來的真正目的,只怕再不會有人會對他說這些激他暴戾的話。
果然殷夙傲的殺氣震得連地上的書信都開始微微顫動,他墨色的妖瞳嗜血地看著流影,聲音冰冷而遙遠。
「任何人敢動她一根指頭,我都不會讓他好過!遇神殺神!遇佛——滅佛!」
在那雙瀰漫殺意的視線中,流影只覺得一股冷汗從頭淋下,某個瞬間,他幾乎以為殷夙傲會殺了他來給皇上好看。
但是殷夙傲沒有,他只是靜靜地看他片刻又恢復了漫不經心的模樣。
「你只要記住,能傷害凌千蘿的只有我而已。」
聲音消失在帳內的時候,流影才松出了那口沒敢呼出的氣,然後看著地上的聖旨,暗自垂淚。
皇上!他真的好怕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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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千蘿還是坐在床上調息打坐,只是已經有些勉強,即使已經被飢餓和內力消耗過大折磨得疲憊不堪,她也不可以倒下,必須以第一武將的尊嚴死去。
不曉得殷夙傲什麼時候能夠停止折磨,乾脆一刀殺了她。
靜靜思量很久,忽然感覺到了空氣中的波動,沒有抬頭,她知道是他來了,久經沙場的人,身上都有一種死亡的味道,那是死去的士兵的亡魂,她和殷夙傲的身上都有,就算再怎麼白衣勝雪、纖塵不染,依然不能抹煞這一點。
殷夙傲慢慢地靠近她,長髮微濕彷彿剛剛沭浴過,他的心情很好,在她冷冷看著他的時候,只是微微一笑。
「掌燈。」
帳外進來許多捧著燭台的侍女,她們把光線分佈在營帳的四面,然後恭敬地退下。
朦朧的燭影中,兩人靜靜地對視著。燭光在白紗後搖晃,光影就如水波般在兩人的臉上飄蕩,望著他臉上那種奇怪的微笑,凌千蘿原本冰冷的眼神漸漸有絲茫然和飄匆。
她為什麼要這樣面對他,即便虛弱,她代表的還是一國的尊嚴。
輕輕偏過頭,她淡淡地站起來。
「你終於來了?」
即使虛弱,她依然倨傲地站立在他面前,只是那張消瘦的俊俏臉龐已經失去往日的些許英氣。
他沒有開口,這樣的凌千蘿他也是第一次看到。
她永遠是冷靜的,英氣逼人,面對任何人都帶著一種讓人自慚形穢的感覺。吸引他的,也是那種和他並駕齊驅的魄力和傲氣。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不知道自己對她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是愛?愛是像這樣想把對方撕碎在面前的感覺嗎?像是要飲下對方的血肉,讓兩個人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對白盔銀槍,一身傲氣的凌千蘿,他才會有這種衝動。
因為太喜歡那樣的她,所以處處逼著她進入絕境,然後欣賞她拋開一切後真正的樣子。
但是這樣有些楚楚可憐的凌千蘿,為什麼也讓自己有些心疼?
聽不到他的回答,她低低喘了一口氣,內傷和已經察覺不到的飢餓讓她力氣快速的流失。
可是這些沒有瀰漫在兩人之間的那種奇怪的感覺讓她恐懼。在殷夙傲的眼神中,她越來越有大哭一場的衝動,而她唯一的一次淚水也是在七年前的那個雨夜。
那天,他也曾目睹。
他或許不知道,他曾是她的花園中最美、也是唯一開放的花,承載了一個十五歲女孩全部的渴望,直到她親眼目睹手中銀槍飲血,那時候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命運,也明白了一己之欲的渺小。
一個人的一生可以成全很多人,也可以輕易的死在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之下,比如一時的意氣之鬥。
所以從那天起,她服從也認同了自己的命運。既然她的一生都在為武將之路而奮鬥,那麼堅持下去直到為其而死,也算此生無憾了。
「要殺要剮隨便你!」凌千蘿再次低喘了一口氣閉上眼睛,等待死亡。
殷夙傲看著她那張燭影搖曳中的臉,虛弱和朦朧的燈光讓她柔和到不可思議,像是一隻等待離開塵世,展翅飛翔的鳥兒。
他伸手抓住了她,心裡那種淡淡的失落才稍稍平復了。
她為他的碰觸輕輕顫抖了下,然後掙扎了一會兒後放棄地垂下了眼瞼。
「殷將軍是在等待這個機會?」
如今的她內傷加重,體力全無,連他的箝制都掙脫不開,如果決戰是斷不可能贏的。
殷夙傲眼中有絲惱怒,他的確不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任何人說他是個魔鬼他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唯獨她的不屑讓他有些難以忍受。
即使他的確行事太過毒辣。
一把抓住她的小臉,他第一次口氣不穩地咬牙,「何必呢?那個國家真的可以讓你愚忠至此?」
「忠就是忠!一個人一生能夠成全一個忠字已經滿足。」
淡淡地別開臉,她舉手格開了他靠近的俊顏,那樣放大的容顏讓她有些暈眩。
「決戰吧,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舊情的話……就讓我戰死吧。」
燭影依舊搖蕩,他傲的臉在黑暗中明滅地閃爍著。
凌千蘿又恢復了那個倨傲的站姿,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或者對她來說,看清自己比戰死要可怕數倍。
他記憶最鮮明的依舊是那個站在花園中的少女,迷惘地看著藍天白雲,在覺察到他的注視的時候,自嘲地一笑繼續練功。
在聽到他恭敬地叫她公子的時候,總是漠然地走過,然後再裝作不經意地回首。那樣壓抑的一個女子,卻那樣成功地比任何一個男人都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