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穎搖搖頭,拎起她帶來的簡單行李走出海曼家族的宅第,蕾妮的挽留沒有打動她,現在她只想離開英國,回到那幢充滿回憶的小房子裡。
回去吧!只有在那裡,她的世界才完整,她可以欺騙自己一切都沒有改變……
上了計程車,睿穎忍不住眼眶泛紅,她吸吸鼻子,仰起小臉,告訴自己:不准哭,區睿穎!滕騏正一步步的邁向成功,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你不該只想把他留在你的小小世界中!你離開是對的……
蓄著大鬍子的胖司機見睿穎久久沒說話,不由轉過來問:「小姐,你要上哪兒?」
「希斯洛機場。」
到了機場,睿穎費了番唇舌更改班機時間,然後獨自坐在機場大廳裡,大片玻璃窗透出難得的燦艷太陽,將她投映在地的影子拉得好長,睿穎托著下巴,看著自己的影子,覺得格外孤寂。
驀地,另一條修長的影子以驚人的速度接近,將她纖巧的淡影吞沒。
睿穎愣愣的抬首,意外的發現滕騏就站在她的面前。
那是她過去不曾想像過的滕騏,此刻的他,看起來和記憶中穿坦克背心和牛仔褲的模樣完全不同了。
他穿著整齊而昂貴的西服,像是從辦公室直接過來似的,但脖子上的領帶已被他扯松,領扣開了三顆,渾厚的胸膛因奔跑而紊亂地起伏著;他的鼻樑上還戴著一副黑色膠框眼鏡,手上抓著一份文件,種種跡象顯示,他是接獲通知後匆匆趕過來的。
他還是來了。
睿穎不知道該說這是意料中事,還是意料之外。
她無法否認在內心深處,仍企盼他是在意她的去留的,但他表現於外的絕情,又讓她不敢抱持希望,就怕失落感會將她淹沒。
他倆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隔著兩步之遙的距離對望著,許久都沒有人開口。
最後,滕騏慢慢的摘掉眼鏡,收進西服內袋中,然後彎身拎起她腳邊的包包,掛在拿了文件的左手腕上,然後對她伸出右手。
「過來。」他簡潔地命令。
睿穎望著他的大掌,又望望他冷肅的面容,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這雙比記憶中更大的手,已經令她感到陌生了嗎?
滕騏見她動也不動,索性邁開腳步,將她從椅子上拉起。
睿穎別無選擇,只得被動的跟著他走。
滕騏帶著她坐上臨時停在機場外圍的寬敞房車,並用漂亮的英式發音對自己的司機道:「到希爾頓飯店。」
即使是在車上,滕騏還是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肯放開,睿穎可以感覺到司機從後照鏡投來的好奇眼光,但她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她知道司機可能會以為她對滕騏而言是極重要的人,可是他不知道,滕騏握著她手的舉動,與「親密」這個辭彙一點也不相干……
轎車停在希爾頓飯店門口,門房打開門,看見下車的是滕騏,笑容益發燦爛起來。
「日安,滕先生。」
滕騏點點頭,牽著睿穎大大方方走進飯店大廳。滕騏顯然是這裡的大戶,正在與房客寒暄的飯店經理遠遠的看見滕騏,立即對房客道了聲歉,漾著笑臉迎上前來。
「真高興見到您,滕先生,有什麼需要我效勞的嗎?」
「我需要一間房間。」滕騏開門見山地說。
「沒問題,您喜歡的那間房,我們整理得非常舒適,您隨時可以使用。」經理馬上走入櫃檯,奉上鑰匙一把,「我馬上派個人來幫您拿行李……」
「不用了,我不希望有人來打擾。」說完,滕騏帶著睿穎搭電梯直接上樓。
到了六樓,出了電梯右轉至底是間設備完善的商務套房,裡面除了客廳、小吧檯外,還有書房。
書房裡放著一張歷史悠久的骨董書桌,那透著蜂蜜色澤的桌面極為誘人,旁邊甚至備有印表機與傳真機,機能性極強。而那張床就不用說了,除了超大的尺寸以外,整套寢具看起來就彷彿是藝術品。
雖然她沒有住過飯店,但睿穎知道這間房間的索價絕對不便宜,但——他到底為什麼要帶她來這裡?
一進房間,滕騏把她的舊包包放在昂貴的緹花沙發上,然後脫掉西裝外套,拉掉礙事的領帶,在客廳裡踱起步來。
他看起來像只一掌拍在倒刺上的豹子一樣焦躁,又挾帶著憤怒的情緒,睿穎雖不知道是為什麼,但看得出來他竭力在隱忍。
好半晌,他終於定住腳步,面向她粗聲問:「你為什麼要走?」
睿穎覺得有些委屈,他這麼問,倒像是她自己要走似的!
她咬咬下唇,細聲道:「是你要我走的……」
「我指的是明天!更正確一點來說,是明天晚上!」
「這有什麼分別嗎?」橫豎就是趕她走,只是時間早晚而已,滕騏為什麼不高興?
「當然有,我需要時間把手邊的工作進度完成,才擠得出時間來和你談話,你這一走,又把我的進度全打亂了!」滕騏走到她面前,使得睿穎不得不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你為什麼這麼不聽話?你讀過我寫給你的E-mail嗎?」
睿穎搖搖頭,她已經很少打開信箱了。那個信箱堆滿了垃圾信件,而她永遠等不到盼望的人來信。
「你寫了什麼?」
「我要你別過來,這段時間為了籌組投資公司,又加上艾德交付給我的業務,我忙得簡直快把辦公室當臥房了……」滕騏煩躁地爬梳過黑髮,疲憊地坐進沙發裡,「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才睡了三小時?」
睿穎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小手在他五官上遊走,將分別了近三年的滕騏仔仔細細地重新溫習一遍……是的,她現在才發現,他看起來非常疲累。
她低低的道:「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明明才剛見面,就急著趕我走。」
滕騏歎了一口氣,「我就猜到你會這樣想。」
他還不瞭解她嗎?要不是接到蕾妮的電話,他也不會放下會議跑到機場來找她。他就怕她帶著對他的誤解回台灣,一個人在那裡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