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對,」他捧著她的手說。「我們只要更認真地做。」
到了第四天他們才能出門。風停了,天空清澈得像一隻藍碗,和刺骨的寒風形成諷刺的對此。他們必須包上臉才能到穀倉中照顧牲口。母牛已因乳脹而痛苦難當。每次瑞斯想給它擠奶它就踢他。斷斷續續弄了一小時後它才肯乖乖站著讓瑞斯擠奶。他擠牛奶時黛琳則照顧馬匹。
動物們似乎很緊張,也很高興看到他們。她一面替瑞斯最心愛的坐騎抹身,眼淚已冒了上來。這些動物有穀倉的保護;她甚至不敢想那些牛的情況。
瑞斯發動卡車並且掛上一小拖車的乾草。黛琳爬進駕駛艙,穩穩地迎視他的皺眉。她絕不可能放他一個人在如此嚴寒的天氣中去野地;萬一發生什麼事,如果他不能回到卡車或失去知覺,他會在短時間內死亡。
他小心翼翼將車開到他將牛移住的地區,接著停車,臉色一片空白。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陽光在雪上閃礫。
他再次開動卡車,尋找牛群的痕跡,看看是否有任何牛只熬過了這場大風雪。
終於一聲痛苦的哀鳴引導他們找到了部分的牛。它們出去搜尋食物,或是更有遮蔽的地方,結果走進一排樹後,大雪在樹幹間堆出一道雪牆,阻擋了部分的風,或許因而救了它們一命。
瑞斯拿出鐵鏟,從拖車上扔下幾捆乾草,臉上仍是一無表情。他害怕希望,害怕只有幾頭牛存活。他用鏟子在雪牆間挖出一道缺口,急切的牛只爬出洞穴走向乾草。瑞斯計算它們的數目,面孔繃得死緊。黛琳看得出這只是他原有牛只的一小部分。
他回到車上,雙手捏緊駕駛盤。
「如果這些活了下來,就可能還有其它的。」黛琳說。「我們繼續找。」
在一座冰凍的小塘邊他們又找到了一些,但是這些牛是躺在雪積成丘的山岡。瑞斯再數。死了三十六頭,可能還有一些小牛被完全埋在雪中一時看不到。
一頭母牛被樹叢及鐵絲纏住,它的小牛則躺在它身邊的雪地,用無辜的棕眼注視它母親微弱的掙扎。瑞斯替它割斷糾纏,它掙扎著站起來,但虛弱得不能舉步。瑞斯拉出乾草給它吃,繼續搜尋其它的牛。
他們在小峽谷找到七頭生還者,五百呎外則是十頭牛屍。這就是那天的情形:無論他們找到多少,死亡的數字一樣多。他拉出乾草,用斧頭在冰封的水塘敲洞,計算倖存及死亡的數目。半數的牛死了,還有的可能會死。悲慘的情況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眼看著他就要脫困了,現在竟發生這種事?
第二天他們將走散的牛趕在一起。瑞斯騎馬,黛琳駕車,又拖了一車乾草。氣溫尚可,如果零下十度算得上尚可,但是為時已晚。
一頭公牛拒絕加入牛群地向左衝,瑞斯的馬立刻趕在它前頭逼它退回原處。年輕的公牛止步,頭來回搖擺,像世上所有的狂狷少年。接著它再次試圖逃脫,猝然奔過冰封的水塘。但是瑞斯才在那座水塘靠近岸邊的地方敲破一個洞,而它的冰凍尚不夠結實到能支撐公牛的體重。公牛的後腳破冰而入,它向後倒,大眼睛懼怕地圓睜。
瑞斯一邊詛咒,一邊拿出繩索向池塘岸走。黛琳停下卡車出來。「別到冰上去。」她警告。
「別擔心,我不像它那麼笨。」他咕噥,將繩圈揮了幾下。第一次投擲沒中,因為那頭公牛慌亂地掙扎,扯掉了更多的冰塊;就在瑞斯擲出繩圈時它向後滑,完全陷進冰水。瑞斯迅速收回繩索。
第二擲繩圈漂亮地套住公牛的頭。瑞斯迅速將繩索繞住鞍角。在他的指揮下馬開始後退,將公牛拖離水面。
一等公牛出了水塘,馬停止後退,瑞斯立刻解開套在牛頸上的繩索。一旦自由後,公牛慌張地大叫,一低頭將瑞斯撞倒跌進了水塘。
黛琳壓下驚呼向前奔,等他浮出水面。他確實浮出來了,就在十呎外,但那十呎他就是應付不來。刺骨的冰水幾乎立刻使他麻痺,他只能抓住破冰邊緣吊在那裡。
她抓住繩子催促馬向前,但是她不會擲繩圈,更無法抓住他的衣領拖上岸。「你能抓住繩子嗎?」她急切地大叫,只見他動動手像是證實。她將繩子扔過水面,他試圖舉起手臂抓住,但是他的動作太慢又太笨拙,繩子落進水裡。
她必須立刻將他弄出來,再過兩分鐘就太遲了。她的心跳敲擊她的肋骨,臉色雪白。她收回繩索跑向池塘,一吋吋爬過冰面。
他抬起頭,滿眼恐懼地看到她向他爬來。「不要!」他粗啞地大呼。
她慢慢爬行,將體重盡量分散到冰面,但是就這樣,她仍能感覺到冰在體下迸裂。十呎,只有十呎。理論上說起來很近,實際上做起來卻像是一輩子。
他抓住的冰塊邊緣碎裂,他沉了下去。她掙扎前進,增加了速度而犧牲安全。就在他再次浮出水面時,她抓住他的衣領拉他向上,兩人的體重造成更多的冰塊碎裂。她幾乎和他一起掉下去,但是她及時退回。
「我拿了繩子。」她說,牙齒不住地打顫。「我要套你的頭並且滑下你的手臂,然後馬就會拉你出來。好嗎?」
他點頭。他的嘴唇發紫,但總算能一次舉起一隻手臂讓她套住他。她俯向前繫好活結,她身下的冰塊尖銳地破裂,她直直地掉了下去。
冷。她從來不曾如此冷過。它奪走了她的呼吸,她的四肢頓時麻木。她看到她的頭髮漂浮在眼前。她是在水裡。頭上,她可以看到一塊白毯上面有黑點,還有一個奇怪的東西在動。瑞斯……或許那是瑞斯。
想到瑞斯使她混亂的思緒得以集中。不知怎麼的,她開始揮動手腳,掙扎著浮出水面,瞄準一個代表冰塊裂縫的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