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元老爺不由得想,如果元湘是兒子就好了,她既有才識,又肯唸書,現在甚至還在學堂裡教書,廣受鄉民們的愛戴。如果能由元湘來繼承元家,家族的未來肯定一片光明。
反觀元英,也不知他是因為對於繼承家業一事有恃無恐,抑或真的無心學習?即使身旁有元湘這麼個好例子,卻總是只顧玩樂,一派二世祖模樣。
偶爾元老爺也會懷疑,如果哪天他撒手人寰,也不知家產何時會被這個糟糕透頂的兒子敗個精光?
可這個世道就是如此,不管元英是多麼的不成材,他都是元家唯一的繼承人。
老爺搖搖頭,對女兒勸道:「湘兒,妳就別老跟弟弟計較這些,反正我們的家產也足夠你們姐弟倆一生吃喝不盡。再說我們元家雖然一向致力興學,卻不代表我們也得出個狀元啊!說來真是慚愧,這麼多年來,我們家連個舉人也沒出過,所以妳就別計較了。」
江城縣的物產並不富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歷史背景,更無足以令鄉人引以為傲的美麗風景。因此,這兒幾乎可以說是一個各方面都相當貧脊的城鎮。
而這個原本什麼也沒有的貧弱地方,之所以能成為外地人眼中的文化重鎮,則是全拜元家所賜。
元家是地方富紳,從很久以前就以造橋鋪路、樂善好施著稱,後來甚至開辦學堂,讓許多貧苦清寒的孩子有機會一舉翻身。
這些孩子也不負元家的期望,成為社會的中流砥柱,不但令江城縣風光無限,更讓元家人備感欣慰。
但奇怪的是,人人稱之為積善之家的元家,卻總是在科舉制度上百戰百敗。
通過縣試考取秀才的先祖還有幾個,可往往一進鄉試就全軍覆沒,祖上一路都是如此,所以元老爺自然也不在乎子孫能否求取功名。
元老爺不勸還好,這麼一勸只讓元湘更加上火。
就算家裡從未出過舉人又如何?至少他們沒有只懂得敗盡家產的祖先!
但元英可不正是如此,既是笨蛋又是個敗家子,兩者加起來簡直是最糟組合。現在竟然連爹都護著弟弟,教她情何以堪?
元湘厲眼掃視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這輩子從未如此失望過。她拂袖離去,不願再浪費自己的口舌。
元老爺見狀,本想上前哄哄女兒,要她別為了讀書的事與弟弟生氣。可一想到女兒終有一天要嫁人的,如果在家裡事事順著她、寵著她,難保以後在夫家也會耍起小姐脾氣,到時娘家的人還不一定保得住她。
所以元老爺沒有去追。只是看著女兒負氣離去的背影,他開始有了一絲後悔。如此偏袒兒子,真的好嗎?
第五章
和元英吵完架回到閨房後,元湘氣呼呼地用力擊打錦被,被子發出沉重的悶音,發洩著她無處可去的怒氣。
如果女子當真無才便是德,又為什麼多數人總認定美人應當琴棋書畫皆通?
男人們竟然還大剌剌地批評,說什麼若不是琴棋書畫全通的美人,就稱不上是真正的窈窕淑女。說到底,他們究竟希望女人有才還是無才?!
叩叩……
輕敲兩聲之後,是自作主張的推門聲,輕巧的腳步聲慢慢靠向元湘,然後一隻溫柔的手掌輕覆上元湘的背,緩緩拍撫著她。
「怎麼,又鬧脾氣了?」
好聽的嗓音是來自她的母親──元夫人。
聽到母親的「招呼」,元湘的回應是更加大力地搥擊身下的錦被。
她「又」鬧脾氣了?!為什麼說得一副她總是無緣無故鬧脾氣似的?
難道她的行為在旁人眼中看來,真的就只是在耍小姐脾氣?
「我剛剛聽妳爹說了,英兒又笑妳在做無意義的事了?」
元湘在被子底下高高嘟起了小嘴。她一點都不認為去學堂教書是無意義的事,難道只有她一個人這麼認為嗎?
元夫人沒等女兒的回應,逕自說道:「說起來,妳也該覺悟了吧?這麼多年過去,妳弟弟從沒唸書的意思,看來是打定主意玩樂一生了。妳啊,與其老跟他耍嘴皮子浪費時間,不如用實際行動證明,女子絕不會輸給男兒身。」
「證明?」
元湘微微一愣,她沒聽錯吧?母親是在鼓勵她嗎?
元夫人還是沒理會女兒的錯愕,又繼續說道:「過陣子就是縣試的日子,趕巧隔年又有鄉試舉辦。我看妳呢,乾脆頂替英兒的名字去參加好了,一口氣考個秀才或舉人回來,讓英兒好好看一看,沒什麼事是女人做不到的。」
元夫人笑咪咪地說出驚世駭俗的提議。
突然聽到這驚人的提議,元湘倏地從床上爬起身,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娘親溫柔的笑臉,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抑或這只是夢境一場?
「娘?」元湘訝異地喊道,眼前這個人真的是她的娘親嗎?
「別怕,娘會幫妳撐腰。這回妳爹說的話實在太過分,如果他都是這樣教導兒子,也難怪英兒會變成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元夫人溫聲鼓勵。
元湘聽得一愣一愣地,彷彿剎那間她的人生有了極大的轉變,在此之前從沒有人站在她這邊,突然多了個戰友,讓元湘有些不敢置信。
「娘……妳該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吧?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提議?縣試和鄉試耶!而且還要我冒名頂替弟弟,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
她讀過的閒書裡,的確曾看過女子假扮男子赴京應試,但那只是鄉野笑談,沒人會當真的,現在娘親卻要她頂替弟弟去應考?!
「我相信妳可以扮演得很好,妳現在不就頂著英兒的名字在學堂教課?從來也沒人識破妳啊,自己的鄉親都況且如此,其他外人又怎麼會看得出破綻?」
元夫人信心滿滿。
雖說是雙生子,但元夫人總覺得女兒比較像她。女兒受辱,就等於是她受辱,教她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尤其元夫人對女兒極有信心,一個小小縣試又怎麼難得倒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