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由不得她……實在是,旭萱的母親狀況不太好,我們急著找她,請你務必幫這個忙。」
如果不是紹遠聲音中有隔大洋也掩不住的濃重憂意,辰陽會以為又是一次想湊合他和旭萱的詭計,微微觸及痛處,本能就要拒絕。說到幫忙,他對馮家已經夠寬厚了——
在把旭萱「正式結束」後,他便全心專注於百貨商場的工程,也幾次「眾望所歸」跟柯小姐約會,完全否認有失敗戀情這回事,人前人後絕口不提旭萱,假裝沒有這個人存在,正所謂不拖泥帶水。
但極私底下還是有情緒控制不住的時候,那一刻腦袋就會陷入亂想,想玩點小伎倆把馮家踢出百貨商場案,想耍個大陰謀使馮家基業崩墜,到時旭萱將懊悔莫及痛哭流涕——沒錯,他希望她哭哭啼啼來求他,明白她的損失有多大。
當然這些都是想來自爽的,不能真的做,因為顏家家大業大,發展至今自有一套嚴格商規,所謂簽約之前機關算盡各憑本事,簽約之後握手言歡依約行事,做生意永遠信用第一。
再說,為個女人做商場報復行動也太無聊,等於抬舉她,她有那麼偉大重要嗎?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
果然隨著時間流逝,他的「亂想」愈來愈少,終至完全平靜,只是每每望著美輪美奐的百貨商場,心中就有一塊缺角老填不滿;本來百貨商場是和旭萱同時存在的,如今得到它,卻沒有她,似乎喜悅也跟著消失了。
總之,今年元旦百貨商場正式開幕時,紹遠仍是坐上賓的大股東,而辰陽只麻木地繼續趕下一個沒完沒了的企畫,他和紹遠仍維持著忘年交情。
這趟紐瓦克之行,純是為了馮老闆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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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先生確定是這個地方嗎?」司機狐疑不安問。
辰陽表情淡漠,目光冷冷掃過荒涼破落的街道、塗鴉噴漆的牆壁、水污蚊聚的草叢、種族雜混的居民……都市的罪惡之窟。
沒什麼好意外的,旭萱在台灣就專跑這種地方,他回答說;「如果住址沒抄錯的話,是的。」
車子慢慢開過去,一間間對號碼,最後找到的竟是一棟燒得半焦黑的危樓,外面還圍著幾重黃色警戒線,確定了好幾次,辰陽表情不得不變了。
「這屋子怎麼了?」他隔窗問人。
「兩天前午夜發生一場大火,有人在床上吸煙引起的。」路人說。
「這裡有沒有住著一個亞裔女孩呢?」他又問。
「有呀,很甜美的女孩,她每天發維他命和鈣片給孩子們。」
「她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不清楚,火災後就一直沒見到她,你得到醫院或警察局查查看!」
辰陽臉色變蒼白,嘴角微微抽搐,這就是馮家聯絡不上旭萱的原因嗎?她出事了,或躺在醫院無法言語,或有更壞的情況發生……
接下去一小時,他奔波在八月烈陽塵土下,因為旭萱不是當地居民,資料不很清楚,害他從警察局問到醫院,又從醫院問回警察局,弄得汗流浹背、灰頭土臉的,還罵了不少髒話,才終於打聽到她的下落。
她目前借住在幾條街外的一所教堂內。
「我們現在就去找她嗎?」也很累的司機問。
「當然!」辰陽沒好氣說。
知道她人平安,他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接著怒氣爆起,一年多未見,她任性古怪的毛病仍不改,一個女孩專往危險地方跑,發生什麼事都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但連累他在外國街道像一條累死狗般到處找她就太不應該了——這次意外再度證明,碰到旭萱準沒好事,他得牢牢記住,她已無舉足輕重,她的安危一切都與他無關。
用力抹臉,重新整衣,辰陽又變回原先那個表情淡漠的商人,目光更冷。
*** *** ***
「萱,你有訪客,在前面大廳等你。」教堂牧師喊她的英文名說。
剛工作回來的旭萱,疲憊的臉掩不住訝異,實在想不出會是誰。拖著才換過藥的傷腳,來到大廳,石砌的牆陰涼涼的,落地窗前列著十來盆長青植物,幾套舊沙發椅任意散置著,當看見站在鋼琴旁的辰陽時,她一度以為是幻覺。
「你看來很淒慘。」他雙手抱在胸前說。
的確,她曬黑了,變瘦了,頭髮剪得短短直勾耳後,洗舊的棉短衫、牛仔裙、白布鞋,額頭貼一塊繃帶,小腿纏一圈紗布,簡直是流落異鄉的小孤女,完全看不出她有把他弄得人仰馬翻的能耐。
旭萱極吃驚,既會說話,那就不是幻覺了!
「你……呃,怎麼會在這裡?」她目光呆呆定在辰陽久違的臉上。
「我自己也莫名其妙,明明在紐約出差談生意,偏被你爸爸叫過來。」他聲音不帶感情。「他說好幾天聯絡不到你,怕你發生什麼意外,如果你有打電話回家,我就不用浪費時間跑這一趟了。」
「我星期天才打過的。發生什麼事了?」她緊張問。她和爸爸都在週末通電話,平常爸爸不會打來,除非是緊急事……
「你爸爸說你母親情況不太好。」他答。
有多不好?今年初媽媽一次不小心感冒又再度發病,左肺嚴重感染,為保住好的右肺,這半年來一直住在醫院裡。旭萱曾請假回去看媽媽,但媽媽很堅強,說不過是另一次發作,一直催她回美國完成課業。
見媽媽病情穩定,旭萱才又回來用整個暑假補趕研究進度,打算一結束再回台灣一趟。算算還有兩星期就見面,星期天電話裡也好好的,難道媽媽病情又有什麼變化?老天保佑,千萬不要呀……
向牧師借電話,走進教堂小辦公室,辰陽搶先撥馮家號碼,和紹遠通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