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折子要經過的第一雙眼就是令狐笑,每一張折子上都看得到他批閱過的痕跡。平心而論,在親眼見到他的批閱之後,才會感慨他能夠掌控聖朝絕非是浪得虛名,或是多麼輕鬆愜意。
那些堆積如山的奏折,她只連看了十餘份就有些頭昏眼花,而令狐笑不僅每一份都看過,且在每一份奏折上都寫著密密麻麻的決定意見。他要花費多少的精力和時間才可以做完這些工作?
漸漸地,她養成了先看令狐笑的批文再看奏折正文的習慣。因為他的批文清晰有條理,雖然口吻充滿了決策者的精明果斷,但絕非專橫跋扈的霸氣,再加上他文詞流暢優美,字體俊秀靈動,見字如見人,有時候面對著奏折上的字,她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笑意。
當然,與他的約定她不會忘。雖然始終沒有站在朝廷之上,但是在她的精心設計下,令狐家族不時會有一些官吏受到貶斥或遷職。而令狐笑也有反擊,上個月她和宇文家聯合力保的一些人因為「辦事不利」或「才不符實」同樣被降職或罷免。
互有勝負,但都不是致命的交手。她知道,這只是一個試探的過程,試探對方的底線到底有多深,試探對方手中的王牌還有多少。
入宮之後,並不常見到令狐笑。雖然他曾經囂張地說這宮內他可以行走自如,但是顯然他的事情繁忙,也不會有太多的閒情逸致一天到晚地往宮內跑。
所以今日,當聖皇說他約了令狐笑來喝茶時,她微微一愣,脫口問道;「他會來?」
「為什麼不會?」聖慕齡詭笑地說;「難道你不盼著見到他嗎?」
「無所謂,」她垂下眼瞼,淡淡地回答,「反正見了也沒什麼話說。」
「是嗎?朕還以為你們許久不見,一定會有說不完的話。」
聖皇每次當著她的面提到令狐笑,都是這種古怪的口吻,她甚至懷疑,聖皇遲遲沒有和她行夫妻之實,是不是也在心中誤會她和令狐笑有些什麼?
令狐笑真的來了。
由秋轉冬,他已經換上了薄裘,金狐皮毛的裘衣將他原本的俊美面容襯托得更加逸麗非凡。
聖皇看似親暱地邀他入座,笑道……「這件狐裘穿在卿的身上真是風流倜儻,俊得讓人移不開眼,櫻妃,你說是不是?」
她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流露出過多的欣賞之色,只笑著點頭,「丞相是一國之相,年少有為,風華正茂,是許多千金小姐、貴族名媛傾慕的對象。」
這句話算是回答了聖皇的問題,但同時也算是轉移開了問題的本意。
聖慕齡拍手笑道;「說得好啊,愛妃這麼一說,倒讓朕想起一件大事來。丞相大人快到而立之年了吧?而立之人還是孑然一身,未免不好吧?」
賀非命悄悄從眼皮下面打量令狐笑的反應,他淡冷地說;「這件事情微臣記得曾經和陛下討論過。微臣至今還是那句話,沒有可以和微臣比肩匹配的女子,微臣寧可不要。」
「要和卿比肩的女子,可是很難找得到的哦。」聖慕齡瞥了眼不動聲色的賀非命,「只可惜櫻妃與朕情投意合,早早就定了終身,否則……哈哈,還真是說不好呢。」
「說不好什麼?」令狐笑挑眉道,「如櫻妃這樣志向遠大、八面玲瓏的女子,不配君王實在是可惜了她一身的才華,微臣這樣的身份可是不敢高攀的。」
「不敢高攀的是本宮才對。」賀非命悠然開口,掛著笑意,「陛下要和丞相大人說正經事,幹麼拿臣妾開玩笑?陛下是不是在心中已經有屬意的人選了?」
「還是愛妃瞭解朕的心思。」聖慕齡笑著拍了拍她的手,露出親熱無比的曖昧感,「其實這個人還是愛妃你提醒給朕的。還記得嗎?昨天晚上,你不是在朕的耳朵邊說過你的那位閨中好友……」
賀非命聽得出來聖皇是在故意製造誤解給令狐笑聽,讓他以為是她在床笫承歡時,在聖皇的耳根子邊吹了風,但此刻既然聖皇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她,她又不能不接,只能笑著說;「陛下是說宇文柔?臣妾是說過宇文柔對丞相傾慕不已,不過以丞相人中之龍的條件,小柔她……」
「小柔也不錯啊。」聖慕齡對於指婚之事很熱中,「小柔無論家世人品在眾多名媛中絕對是上上之姿,而且難得的是沒有驕嬌二氣,日後做丞相府的賢內助更是最佳人選。愛妃不覺得嗎?」
她囁嚅地應了一聲,只感覺兩道寒光刺向自己,她本能地迎了上去,就看令狐笑的唇邊凝結著冷冷的笑意,正盯著她。
「娘娘入宮後不僅日理萬機、批閱奏折,居然連保媒拉牽這等市井民婦熱中的事情,都做得如此開心,得心應手。」
開心?她現在這種表情是開心嗎?這傢伙是在歪曲她的心情,還是故意要激她生氣?她雖然是要和聖皇聯合對付他,但是今天這件事完全是聖皇單方面的計畫,她事先並不知情,也不喜歡這樣被人利用,令狐笑對她發什麼脾氣?
尤其……想到若是把宇文柔許配給令狐笑,她心中就會生出一股難言的彆扭,就算被令狐笑嘲諷,被宇文柔誤會,也不曾有過這樣難以形容的鬱悶。
既然他要誤會,就讓他誤會到底!
賀非命咬咬牙,「丞相大人不要誤會了本宮的意思,本宮並非要強加給你一個佳偶,而是希望在丞相大人批閱奏折之時,身邊能有紅袖添香。」
「不必。」他只冷冰冰地丟過來這兩個字,連眼睛都不再看她。
「看來愛妃還真的是很關心丞相的終身大事。」聖皇笑瞇瞇地,「丞相大人的終身大事朕就委託給愛妃你了,務必要找個才貌雙全,讓他心服口服的佳人。」
令狐笑的唇角噙著一絲冷笑,淡淡的哼聲從鼻翼眺出,「微臣不願意的事情,誰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