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幾年幾班?」
「一年六班。」
「那就沒錯……」那一刻,爸爸臉上的神情很難定義,既像苦惱又像興奮,然後,拍拍他的肩膀,笑瞇瞇撂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呵呵,要爭氣啊,乖兒子。」
他於是恍然明白,那個朱皓音大概就是爸爸那個宿敵朱伯伯的女兒吧。
這樣的巧合到底是好是壞他還不清楚,只是那時班上四十幾個人都是生面孔,所以他自然而然最留心注意那個朱皓音。
她中等身材,外貌並不出眾,甚至可說是平凡,頭髮用發圈綁成一束短短馬尾,不過並不整齊,總有幾綹落在耳畔,感覺很隨性。
觀察了一段時間,他發現她總是靜靜的,上課時從不舉手發言,下課後也很少主動跟人結伴聊天,沒見過她跟誰特別要好。
雖是同班同學,但他們的座位總是相隔很遠,沒什麼機會熟絡,況且他總覺得他們的關係有點尷尬……也曾懷疑是自己多心,因為她從未對自己表現出特別的態度,或許她對自己的身份根本一無所知?
總之,他就這樣一直跟她處於非敵非友的狀況,沒有進展。
有機會真正開始瞭解她,是源於那次他爸在某商店抽到特價獎,用半買半送的價錢買了台電視遊樂器回家,因此那陣子下課時間他都在跟班上的同好熱烈討論破關方法。
他不曉得這件事是怎麼傳到她耳裡的,所以當她來問自己時,他驚訝極了,畢竟那是她第一次主動找他說話。
不過她問的不是破關方法,而是;「羅沐馳,你爸真的買了電視遊樂器給你嗎?」
他據實點頭。過了幾天才明白,當時她眼裡閃爍的異樣光芒似乎並非他的錯覺。
因為他從別人那裡聽說,她家也新買了一台同款的遊樂器。
就在那當下,他同時驚覺了兩件事:
第一,她九成知道他是「誰」。
第二,她恐怕不是個簡單人物。
*** *** ***
第一次段考結束,他國文考了九十四分。
站在門邊的佈告欄前看完自己的各科成績,他移目向下,見到她的國文是七十分,目光迅速一覽而過,她成績最高的是數學,九十三分。
果然是各擅勝場。他的數學成績卻最為慘澹,只有六十九分。
發覺自己竟在暗自比較,他愣了一下,一時失笑。怎麼搞的,他是被爸爸感染了嗎?對於考試他會盡力而為,但事後計較排名這種行為他向來視為無意義。
正欲回座,有人擠到他身邊觀看,然後他聽到那人說:
「哇塞,你國文真強。」
轉過頭,意外看見說話的人是她,他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沒看透她眼底的那抹沉吟,所以到後來他才明瞭那是她的真心稱讚。
那晚,將成績單交給爸爸,他過目之後顯然很高興,晚飯時幹了兩罐啤酒,飯後媽媽到廚房洗碗時,爸爸悄悄對他說:
「呵呵,下次你數學考九十分以上,我就買新的遊戲卡帶給你。噓,這件事別給你媽知道,就當成是我們男人間的秘密,瞭解?」
瞭解是瞭解啦,可是九十分談何容易,他自己慢慢存錢可能還快些。
睡前整理好書包,坐在書桌前,他捧著成績單再次觀看。
該怎麼說?同班已經很巧了,更巧的是他們的座號正好相連,在成績單上一上一下,各科成績整齊並列,想不注意都不行啊。
他可以感覺到爸爸跟那個朱伯伯的競爭意識在那一天白熱化,浮上了檯面。
*** *** ***
有件事他一直覺得很奇怪,就是她從不遲到。
據他所知,她家跟學校的距離比他家略遠;但他又聽說,她每天至少要賴床賴到七點二十分才肯起床,這樣怎能準時到校?
謎底揭曉於那天,放學後他抄小路回家時,在巷口看到她蹲在一輛腳踏車旁。
「唉。」她歎了口氣,站起身來,端詳那輛腳踏車,像在苦惱什麼,然後繞到龍頭邊,這一切換角度就看到了他。「啊,羅沐馳。」
「嗨。」他不失禮地打了聲招呼。
她站在原地,表情凝重得像在思考什麼,最後說:「請問你討厭我嗎?」
啊?他驚訝她會問得這麼直接,態度卻又慎重得奇怪。「沒有。」事實上,他對她還談不上討厭這種情緒。
她吁了口氣,像是安心不少,微笑問道:「那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
「什麼事?」
「唉,我的腳踏車脫鏈了。」她眉頭緊攏。「我一個人很難弄,你能不能幫我扶著龍頭,讓車身站直,我看看怎麼修才對?」
「沒問題。」他依言上前幫忙。過了老半天,見她還沒弄好,他枯站著也挺無聊的,遂自告奮勇:「我來試試看好了。」
「喔,好啊,謝謝。」她站起身來,換她握住龍頭,他蹲下身研究。
他伸手試圖把車鏈卡回軌道上,發現果然沒那麼容易。
最後,他也只能宣告放棄,站起身來,搖頭道:「不行,我也不會弄。」想了想,又說:「這附近有間修車店,不如牽去問問看能不能請人幫忙。」
「在哪裡?」
「嗯……」他在腦中掠過一遍路線圖,繞來繞去有點複雜,一時恐怕講不清楚,索性說:「我帶你去好了。」助人為快樂之本是他的座右銘,而且反正還不急著回家。
「耶?」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好心,她愣了好幾秒,隨後笑逐顏開。
「那太好了,真是多謝你啦!」
兩人走在路上,他瞥眼她身上未換下的制服,再從他們放學的時間估算起來,她不可能是從家裡騎來的,那只有一個可能……
「你都騎腳踏車上學?」
「對。」她坦承不諱。
怪不得她能這麼迅捷。可是……「學校不是規定不能騎嗎?」
「所以我都把車停很遠啊。」
他揚起一道眉。「這並不代表你有遵守校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