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笑著從她手上接過相機,自動自發將其收回她背袋中,然後拿起清潔用具開始擦牆,心情很好的樣子,還小聲吹著口哨。
看他那若無其事的模樣,倒顯得她小題大做啦?她環胸注視他的背影片刻,無奈又好笑地歎了口氣,走到他身邊,捲起衣袖,也加入清潔行列。
思及方才拍照時的情形,她肯定他是故意用其它話題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話雖如此……可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越來越習慣與他肢體接觸,卻也是無可否認的事實。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是她疏於防範,抑或勢必如此?
她困惑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牆面,擦到壁畫上的那座五指山時,驀地停下動作,愣愣地想,也許就像孫悟空注定逃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她的心也教他的五指山給捉拿了,即使那力道並不緊迫,而是不輕不重地穩穩掌握著,仍令她無計脫身。
於是她終於曉得為何當初他表明要追求自己時,她心中會出現那種倉皇無措,因為她潛意識裡清楚明白,自己多有可能意志不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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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志不堅,對他來說自是求之不得。
事實上,這樣的情形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熟知她的破綻所在,因此可以不著痕跡地尋隙進入。他承認自己或許有那麼點狡猾,但這樣的追求方式絕非不擇手段,而是用心良苦。何況,自從他決定要放手追求她,老天不僅不再整他,偶爾還會施捨一些機緣巧合給他,使他很難不將此舉定義為順應天意。
是怎樣的機緣巧合呢?就像現在,他駛返家裡的途中,見到一輛小貨車拋錨路邊,明明時間已傍晚,天色微暗,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朱家的車……當然,這也得歸功於車身上用顯眼白漆寫上的店名啦。
他將車停在不遠處,下車察看,見到車內只有朱父全神貫注在試著發動毫無動靜的引擎,全然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伸手輕敲車窗,駕駛座上的人這才回過頭來,見到是他,神色一愣。
待朱父按下車窗,他搶先發問:「車子有問題嗎?」
「你看不出來嗎?」朱父臭著張臉。「之前明明還好端端的,剛才上車忽然怎麼都發不動了。哼,最好別給我知道是哪個混蛋動了手腳!」
他沉吟片刻,問道:「車上的燈會亮嗎?」
朱父沒好氣地說:「暗得跟不會亮沒兩樣。」方纔曾想開燈檢視是哪裡出錯,卻發現燈也不合作,把他激得更加惱火。「問這幹嘛?」
「車上的燈比平常昏暗,大概是電瓶沒電了。」
「無緣無故怎麼會沒電?」朱父斜睨他,語帶不信。
「可能是壽命終了了。這電瓶應該用滿久了吧?」
那電瓶什麼的到底是啥東西?管他的,不懂充懂。「嗯……是有段時間了。」
「那我把我的車子開過來借電好嗎?」他禮貌徵詢。
表現的機會來了。大學時代曾跟一位學長學過些汽車知識,現在正好派上用場。雖被誤認為不敢打蟑螂,但他絕不是個無能的男人。老伯,快快改觀吧; 電也可以借?朱父心下狐疑,又覺得問了會顯得自己很遜,只得點頭說好。只見那小子把車開過來後,打開兩邊車子的引擎蓋,取來電纜,埋頭動作,也不知在搞和什麼,他越看越不安心,忍不住說:「不會就別亂搞,我打電話叫拖車來還快點。」
「已經弄好了。可以請朱伯伯上車試著發動看看嗎?」
這麼快?朱父將信將疑,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依言而行,想不到真靈驗了。「這可奇了……」他瞪著那個從對面下車走來的年輕人,喃喃自語。
羅沐馳隔著車窗對他說:「車子不能熄火,一熄火就沒電了,得直接開到修車廠去換電池。這附近就有家修車廠,從這條街開出去,右轉第一家店就是了。」
朱父瞟他一眼。「你倒是什麼都知道。」口氣微冷。
他立刻接口解釋:「因為這裡是我以前就讀的國中附近,我正好熟悉環境而已。」在好勝的長輩面前充任萬事通是笨蛋才會幹的事。
「既然如此,那你乾脆幫忙帶個路好了。」那個什麼電瓶的鬼東西他壓根搞不懂,可別被修車廠的人坑了都不知道。
難得他開金口請托,羅沐馳自是義不容辭。「好。那邊不好停車,我把我的車停在這,坐朱伯伯的車過去,等下再自己走回來。這樣可以嗎?」
朱父點點頭。「嗯,上車吧。」
到了修車廠,羅沐馳跟店員說明狀況,在等人更換電瓶時,他們並立一旁,朱父瞧著他,突然像是有感而發地說了句:「你的確很能幹。」
羅沐馳猛然回頭,從沒想過他會誇獎自己,不禁受寵若驚,一時變得有點口拙。「不……這沒什麼啦。」
「『年度最傑出的新銳設計師』嘛……」他忽又拋出句八竿子打不著的話,瞇眼打量羅沐馳幾眼,問道:「前幾天,你爸把那本專訪你的雜誌擺放在店裡供人翻閱,封面上的標題是這樣對吧?」
啊?怎麼沒來由的扯到這個?羅沐馳背脊一涼,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朱父接下來的話又變得毫不動聽。
「你越是能幹,越是傑出,我看到你就越是一肚子氣。」朱父淡淡說完,又不以為然地哼道:「我家皓音哪裡輸你了,她不過是在韜光養晦、甘於平淡,不像你,年輕氣盛,鋒芒畢露。」
羅沐馳暗冒冷汗,立時心中有數。怪不得從適才起朱父就一直口氣很差,本以為他是碰到汽車拋錨心情不好,原來是又被爸爸的炫耀給刺激到了。
老爸啊老爸,你再這樣下去遲早會毀了我的。他心中叫苦,表面上只能僵笑以對,謙卑地承受他的無理取鬧。「朱伯伯教訓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