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兒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連忙拉住衛齊嵐的手臂。「你做什麼?」
她短暫地掀開眼皮,看見了他,眨眨眼後,她虛弱地說:「是你……」
是作夢嗎?否則怎麼會看見此時應該遠在同關的他呢……他記得的,他說過,從同關到鳳天,得七日夜馬不停蹄……
「是我。」他伸手覆住她的眼皮,隨即頭也不回地再次明確地命令在房中隨侍的兩人:「立刻去準備一輛不會引人注目的普通馬車,裡面要有軟榻和暖爐。」
景禾兄妹倆面面相覷了一眼。「可是大人他……他不許我們找人來幫忙。」儘管也為大人的傷勢心急如焚,可事涉大人的真實身份……他們也不敢隨意作主,深怕洩漏了風聲。
衛齊嵐咆哮出聲,「該死的,她都快死了,你們看不出來嗎?」在軍隊中,他看過太多因為一點小刀傷而高燒喪命的士兵了。「快照我的話去做。你——」指向景禾。「你去準備馬車。而妳——」指向景秧。「小姑娘,妳去幫妳家大人找幾件寬鬆乾淨的袍子來。」兩兄妹這才迅速地各自行動。
意識短暫清醒的片刻,瞭解到他想做什麼,項少初慌亂地捉住他的手說:「不、不能找大夫……身份、身份會……」
在東陵,女子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扮裝為官,若被發現,可能會被國法嚴厲處置,下場是唯一死刑。雖然女子國試正如火如荼地推動當中,但畢竟還沒獲得全盤的成功。在那之前,她的女兒身份無論如何一定得隱瞞住。
「不會,妳放心。」衛齊嵐安撫地說:「我認識一名口風很緊的大夫,他以前是軍醫,退隱在鳳天城外,他不會認出妳的,我會說妳是我妻子。」
「你妻子……」她遲疑地喘著氣。
他篤定地說服她,也說服自己:「我不會讓妳死。不會。」
她又昏過去了,沒有聽見他的誓言。
秧兒在這時拿來了一件寬大的外袍。衛齊嵐一把接過,動作快而輕巧地裹住她的身軀。隨後他輕輕將她抱起,來不及為她的消瘦歎息,他佈滿血絲的雙眼與滿是塵土的臉龐和鬍髭差一點讓秧兒尖叫出聲。
她當然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也清楚他跟她家大人的關係,可是、可是他就這樣大剌剌地闖了進來,不知道會不會帶來什麼麻煩?然而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大人命在旦夕啊!她連忙說:「將軍,請讓我跟著一起去。」
「不,留在這裡,假裝妳家大人只是受了輕傷,正好好地待在家裡休養。在我們回來以前,別讓任何人來探望,假裝一切如常,三餐都要送進房裡,親自送,空盤端出,妳懂嗎?」他飛快地命令著,在看見秧兒點點頭後,他捉起一件披在椅子上的披風,將懷中人緊緊包住,然後便走出門去——
景禾駕車。秧兒收拾了一個簡單的行李塞進馬車裡。
他們從後門離開,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馬車一路南行,往人煙稀少的南城門外奔馳而去。馬車中,衛齊嵐穩穩地將妻子抱在懷裡,不讓路途的顛簸撕裂她身上的傷。
一路上,她都沒有再清醒過。她命在旦夕,若不是因為找大夫到她府中為她治療,可能會有走漏風聲的顧慮,他不會冒險在這種大雪天裡移動她。
「別死。」他喃喃地說:「妳不是還有一個國試要主持嗎?千萬別死啊。」她的氣息微弱到幾不可察,有一瞬間,他幾乎要以為他已經再一次失去了她。不!不可以!「撐下去,妳不會有事的。」他沒有察覺自己心中的恐懼,甚至比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千軍萬馬時,還要來得更加心驚膽戰。
他現在只能想著要趕緊治癒她,絕不能讓她就此死去。
*** *** ***
那名退隱的軍醫就住在城南郊野的一處隱蔽的林子裡。
四年前,衛齊嵐曾經來拜訪過,因此知道該怎麼找到他。
他們順利地離開了王城,來到郊野,一間低矮的茅屋就坐落在銀白的雪色土地上一片快被積雪壓垮的矮林當中。
衛齊嵐抱著妻子,厚實的肩膀為她擋住紛飛的夜雪。
景禾負責敲門。「開門!快開門啊!」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張老到發皺的臉從門中探了出來。
「沈大夫。」衛齊嵐認出了那張臉,率先喚道。
「衛將軍……」老人眼睛驀地一睜,打開了門。然後將視線投注在在場唯一一名無法開口說話的病患身上。「她受了什麼傷?」已隱約猜到,這雪夜來客的目的。
「是刀傷?」衛齊嵐不確定地說。
「不,是斧傷。」景禾更正道。「是被一把銹斧砍傷的。」
老大夫點亮屋裡的燭火——但其實有點不必要,因為房中天井處,正燒著一爐火。屋裡既明亮又溫暖。
「來,把她放下來,讓我看看。」他指著爐火旁一處放著軟榻的地方。
衛齊嵐依言將妻子輕輕放在榻上。看著老大夫微微掀開她的外袍,仔細檢查她的傷勢,他則用半側身體擋住妻子。但景禾已經悄悄站到角落,看著屋外的雪。
「怎麼樣?」半晌,衛齊嵐問。
「確實是斧傷。」大夫說。
「你能治療嗎?」他又問。
「這斧傷很不尋常。」老大夫瞇起一雙滿是皺紋的眼。「前些日子才聽說,城裡有個大人物被斧頭砍傷的事呢。」
「你能治療嗎?」衛齊嵐只關心這件事。
「如果是那個大人物的話,我就不能治。」沈大夫說。「人人都說當今禮部尚書是個禍國殃民的大奸臣。」
「那麼你一定得醫治她。」衛齊嵐目光緊緊鎖住老人說。
「不知道她是誰呢?衛將軍。」沈大夫有個怪癖,他不救來路不明或沒有身份的人。另外,奸臣賊子也不救。只是過去從沒聽人說過,當今禮部尚書竟是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