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蟠劍。
那麼,不是夢了?
他真的在這裡?從遙遠的邊關趕了回來……
依稀記得,昏睡中,有個人細心地照顧著她。替她更衣、拭汗,原以為是秧兒代勞的,卻沒想到有可能是他……
他為何要這麼做?
正想著這問題的時候,屋門被緩緩地推開來,一個高大的身影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剛煎好的藥汁走了進來。
在他細心地重掩上門時,她瞥見外頭仍下著紛飛的白雪。而他卻冒著風雪,在外頭熬藥?
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從喉頭處漫淹上來,她強忍住那股滋味,意識到胸腹上那道傷口所帶來的疼痛,直到他挺拔的身影站在她面前,那疼痛都未稍稍減輕。
「醒了?」不算是個問句。她的眼神已經恢復明亮,他知道她是真正地清醒過來了,而不只是前幾日受困於高燒中,時醒時睡的發出囈語。
將藥碗放在床邊的小几上,他伸手碰觸她的額頭,測試她的體溫。高燒已退,應該就沒事了。
不知道該不該躲開,他碰觸她的方式似乎太過熟悉。她只好問:「這是哪裡?」
「沈大夫的家中。」他說。「妳差一點就走進了鬼門關裡。」輕描淡寫的語氣中,有著無法錯認的關切。
「那麼,我得謝你……」突然想到了什麼,她驚慌起來。「我來這裡幾天了?」
「今天是第六天。」
她臉色瞬間發白。「得趕緊回去才行……」掙扎著從棉被中起身,想要立刻回到鳳天城中。
但他輕輕將她按了回去。「別急。妳傷勢還沒有痊癒,不要勉強。」
她執拗地搖頭。「我一定得回去。」又掙扎起來,雙腳才剛剛接觸地面,還來不及站起,她就已經軟倒在地,並為自己的虛弱感到訝異。
衛齊嵐在她跌倒前,趕緊將她抱回床上。「坐好。妳現在還不能走,直到妳的傷勢痊癒為止,妳都不能離開。」
她虛弱地抗議。「但我——」一天不回去,她身份就多了一分被揭露的危機啊。
然而他只是站在床前,一雙深邃的黑眼幽幽地看著她。隨後他端起那碗藥。「喝藥吧,喝完藥,會好得快一些。」
她並不愚昧,知道他說的沒錯。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盡快痊癒。
接過藥碗時,兩手幾乎捧不穩那輕輕的一隻粗瓷藥碗。
他在她弄翻藥碗之前接過來,同時間坐到她的身邊,讓她能夠舒適地倚著他的身軀,不需要費力支撐住自己。
與他貼近之際,她臉頰微紅,卻只是說:「謝謝。」
「不用謝。」然後他拿起湯匙,開始一匙一匙地餵她喝藥。「忍忍,藥很苦。」早先,他已經嘗過。
確實很苦。但不能不喝,她勉強自己喝下去。閉著氣喝完苦藥,這才問:「你怎麼知道?」
他收好藥碗,離開床邊。
以為他不打算回答,她追問;「你怎麼知道藥很苦?」
衛齊嵐怪異地清了清喉嚨才說:「因為早先妳一直喝不下去。」他只好一口一口地餵她。
那麼她後來是怎麼喝下去的?意會到他的話背後的意思,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眼下這情況是這麼地令人尷尬。
在他倆都對她的身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面對眼前這個曾經是她丈夫的男人。
儘管他體貼地沒有當面戳破她的身份,但事實終歸是事實。依稀,她想起他對她說過的一句話。她輕聲問他:「你怎麼跟大夫說的?」
這名大夫會大方到把一間房子借給他們住,可見得跟他頗有交情。他究竟在人前是怎麼說的?會不會洩漏了她的身份……
「不要擔心。」他端了一碗水給她潤喉。「沈大夫不是個多話的人。」
「他知道……我是女兒身?」她聲音略微顫抖地問。一定的,畢竟是大夫醫治了她。他一定早就發現她是……
他很明白出她在憂心什麼。「他只知道妳是我妻子。」
她猛抬起頭來,差一點被水嗆到。
他失笑,接過她手中的碗。「當我妻子真有這麼不容易嗎?瀟君。」她倔強的表情使他萬分無奈。
她訝異地沉吟了片刻。「我現在……不是秦瀟君。」不再是了。
他搖搖頭,更正地道:「不,妳現在是,離開這裡以後才不是。我想在這十天之內,還不至於有人發現妳不在尚書府中的事情,所以這幾天妳就先安心在這裡靜養吧。」
他使她說不出話來,只好說:「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衛齊嵐搖頭笑了笑。「不要緊,妳在夢中已經說了不少,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所以妳不用說也沒關係。」
她因此嚇了一跳。「我、我說了些什麼呀?」
他專注地看著她,斟酌地回答:「妳說了很多妳的抱負。」
「就這樣?」她懷疑。
為了解除她的憂慮,他繼續說:「妳還說了很多妳的計畫。」
「還有嗎?」
「還有,妳想沐浴嗎?」
啊?「什麼?」
「我在外頭的爐灶上燒了一鍋熱水,如果妳想梳洗一下,我就去把水提進來。」
他說得那麼自在平常,使她無法說不。特別是在他提議到沐浴這件事之後,她就注意到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梳洗過了,她的身體和頭髮都有些黏膩感……這讓她渴望起一桶乾淨的熱水。
「好,我想梳洗。」她說。
他兀自微笑,轉身去外頭提水,彷彿為她準備一桶洗澡水,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似的。這使她突然有些不懂他了。在她昏睡的這幾天當中,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嗎?她蹙著眉回想著這幾天來那混亂的記憶。
沒多久,水來了,被倒在一個淺淺的大木盆裡。
但是他沒有離開,反而還逗留在屋裡,像是打算協助她入浴。那使她心慌意亂。「你不走?」她暗示地問。
「我怕妳摔跤。」他說。
以她現在虛弱的程度,確實有可能。「那麼等我真的摔跤了,你再來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