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跑,心臟在胸口鼓動得有如雷鳴,耳畔轟隆作響,單調的石壁不變地掠過她兩旁。她感覺彷彿被困在一個沒有盡頭的迷宮裡。
噢,上帝。瑞克。柏恩。絕望幾乎令她癱瘓。
柏恩碰到派比,臨開槍時才在黎明的灰暗中認出他。「派比,」他嘶聲道,攫住那名小印地安人的肩頭。「她怎麼樣了?」
「她逃走了,」派比有禮貌地說道。「跑進那長長的黑洞裡。」
「幹得好。我這就去追她。保重,派比。」 派比點頭。「我們會等。等那些壞人走了,我們就離開這地方回瑪瑙斯去。你必須找到先諾拉。」
「我會的。」柏恩沉鬱地說道,前往坑道。他知道柯提文在找他,而杜雷蒙也仍在營地裡,笑著朝週遭任何莫名的動靜開槍。柏恩將全副注意力放在找尋婕安的事上。當婕安終於躍出坑道,她的肺部有如火燒,胸腔感覺幾欲爆炸。她摔倒在掩蔽坑道出口的大石上,大口地喘息。為她所驚擾的鳥兒慌亂地向天空展翅。
天已破曉,第一道灰光滲入樹叢,更高處一定比這兒明亮些,但在林地裡則是永恆的薄暮。她靠著手電筒的光線繞過大石,來到外面的世界,喘得無法辯別是否有人窺伺在後,但她必須假設最壞的情況。她必須趕快找到一個藏身處,因為喘不過氣來的她已無法撐下去。儘管危險,她爬入濃密的葉叢中,渾身虛軟,恐懼已讓她筋疲力盡。
「天殺的!你說他們跑了是什麼意思?」柯提文怒吼。「鑽石在姓路的手中!他可能在這裡的任何地方,甚至已經在回瑪瑙斯的路上,一路笑著回去!」
「我可以逮住他。」杜雷蒙道,低垂著小頭,就像只蓄勢待發的公牛,刻薄的雙眼彷彿閃著紅光。
「哼,是啊。」柯提文啐道。「他大概正在坑道另一頭等著我們自投羅網。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我們幹掉。我們被困在這裡了,該死——不,等一下。姓薛的說還有另一條坑道,他們在廟裡發現的。我們可以出去。」
「對。」杜雷蒙道,怪異的微笑又露出他狼一般的牙齒。 柯提文嫌惡地看營地一眼。「你所必須做的只是在他們爬出帳篷時朝他們開槍,卻還是他媽的搞砸了,只撂倒了兩個。你知道這樣我們還得解決幾個嗎?」
杜雷蒙聳聳肩,然後舉起槍,冷靜地朝柯提文的眉心送進一顆子彈。柯提文倒地,雙腳抽動兩下便歸於岑寂。「王八蛋,」杜雷蒙道,朝柯提文的屍體吐口水。「沒有你,我可以更快找到姓路的。」
彷彿那三具屍體根本不存在似的,杜雷蒙開始收集補給品。他已經任姓路的我行我素幾星期了,但現在等待已結束。他會追上那雜種,殺了他並搶過寶石,然後和那女人來場樂子再幹掉她。柯提文笨得以為他可以控制杜雷蒙,姓路的也會得到同樣的教訓。路柏恩以為他對叢林一無所知,但他會明白事實並非如此。杜雷蒙將有如野獸般地追蹤到他,他絕無逃脫的機會,因為杜雷蒙知道那雜種上哪去了,他所須做的只是比他早一步到達那裡等待。
柏恩終於出了坑道,包著鑽石的手帕安穩地塞在他的襯衫內,手槍則握在手中。他不願再重複這段惡夢般的經歷——由於他在柯提文突襲時丟掉了手電筒,因此只得摸黑前進。汗水自他前額滴下,滑入他眼中。當他奔下那些台階時,全部注意力放在腳下及阻止自己為別被活埋的恐懼而驚慌。婕安已先他一步進入坑道的認知支持著他走下去。美妙和天堂的晨光歡迎著他。直到見著它,他才知道自己的神經繃得多緊,而重見光明對他是多大的解脫。他繞過大石塊,光線變得更明亮,陽光在森林投下點點斑斕。
沒有婕安的蹤影。
當他們初抵石城時.他曾未雨綢繆地趁夜在這條坑道出口處藏了一包補給品。此刻他從藏匿處拖出那包東西,將鑽石塞進一個安全的口袋,然後背起它並扣好扣環。她不可能走太遠,但倘若他不盡快找到她,她可能會也無聲息地消失在叢林裡。他感覺彷彿有條皮帶箍住他的胸膛,而且越來越緊。他必須找到她。
有人剛出了坑道口。婕安的身軀一僵,不敢抬頭,深恐這動作會暴露她的行蹤。她臉貼住地面躺著,雙眼緊閉,血液轟隆在她耳際作響。她試著屏氣以穩定她的脈搏,如此才能藉著聲音判斷來人的行動。蟲子在她耳下的腐植土內蠢動,她的手指插入土中。
有可能是柏恩。這念頭爬入她的意識。他可能在第一聲槍響時便遭殺害的恐懼是如此強烈、如此嚇人,因此她幾乎不敢去想這種可能性。但柏恩是堅韌的,幾乎無所不能。他知道他們必須搶先柯提文和杜雷蒙離開坑道。為了一探究竟,她得冒險一試。
她小心翼翼地一時時抬起頭並撥開一片樹葉,依然什麼都看不到。那人發出的聲響漸漸離她而去。她不顧一切地坐起身,半爬出她的藏身處。一雙背著背包的寬厚肩膀正欲消失在樹叢中,肩上過長的黑髮捲曲在衣領上。
釋然的感受刺穿她,強烈得和稍早的恐懼一般懾人。她跌坐到地上。「柏恩!」
她不敢太大聲喚他,但他聽到她了——或者是聽到了什麼——因為他止步並旋身找尋掩蔽。她抓住手電筒,掙扎著站起身。「柏恩!」他重新出現在她眼前,三個大步便來到她身邊,將她壓向他的懷抱。他俯向她,臉頰貼住她的頭頂。她緊攀住他,淚水在她跟中灼燒。他堅實的身體安全、完整地靠著她的感覺是那麼震撼,令她永遠都不想放開他。在這宛如地獄的一小時內,她不知他是生是死?那份痛苦令她幾欲心碎。她已失去瑞克,要是柏恩也出什麼事,她真不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