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我明明聽見一個女人吟詩的聲音。」
「老爺,您白天幫務太累了,所以連入夜都無法靜心,剛剛外頭真的沒有別人。」那個被喚作霍平的年輕人,照著前幾位年長護院教他的話搪塞著幫主。
這些日子以來,這個一向嚴肅冷酷的幫主不知怎麼搞的,每到晚上都會起一陣莫名的疑心病,要嘛以為有人在唱歌,要嘛以為有人窺視著他,現在換成有人對他吟詩了。幾個月下來,幫裡所有護院都知道他的病情逐漸惡化,便開始輪流在他房外守衛,但從來就沒見過或聽過什麼動靜,只是霍幫主還是天天睡不安眠,每到半夜一定會驚醒大叫。看他日漸消瘦的模樣,早讓人認不出他曾是那叱吒武林一時的判官神筆霍之鳴。
「你真的沒聽見人吟詩?」霍之鳴不相信地再一次確定。
「真的沒有,時候不早了,老爺子你早點安歇吧!」霍平篤定搖搖頭,伺候著他躺下。
「你留下來,等我睡下了再出去。」霍之鳴也不管幫裡的下人怎麼說他,硬要男僕留下來陪他,這些日子以來,每到晚上當他一合上眼,就覺得到有一雙翻白吊眼在床邊盯著他,那犀利的眼神就像要向他索命一樣,但一睜開眼睛卻什麼也沒看見。
如果那人願意現身的話一切都不值得害怕。可怕的是兩個多月來他竟連長相都沒見著,幫內人卻誰也沒見到有人闖入。除了鬼魂,誰還能有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身手。
老吳跟章才哥都去了,下一個一定是他了,一定是他了……
一幅血跡斑斑的畫面,乍然浮現在他眼前,他彷彿又見到那一堆如小山高的屍首……
「記住!讓桌上油燈亮著,等我睡下後再出去,加派些人手在我門外徹夜輪班護衛,知道嗎!」霍之鳴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亮亢。
「遵命,老爺。」那家丁被他這一聲調弄得全身驚怵不安。
得到家丁肯定的答覆,滿身冷汗的霍之鳴才稍稍安心躺回床上,受驚的心跳還遲遲無法平復下來。
他們來了……真的來了……
我只是奉命行事……別來找我啊……
*** *** ***
萬籟俱寂,天地皆睡,躺在床上的嵇揚卻有些輾轉難眠,這些日子來,他的腦子擾著太多事常讓他思索到天明。
這時,月早已偏東,他卻一點也沒睡意。隱隱約約中,遠處似乎聽到一陣輕細哀怨的洞簫聲律,那簫聲雖感覺悠遠,卻是聲聲清晰悅耳的傳入耳中,說也奇怪,聽著聽著他竟然有些困了,也好,今夜就讓簫聲伴他入眠吧!
嵇家後院不知何時又多了個白影飄落,這次,那身纖影並沒如往常的走向嵇小姒的房間,而是改向嵇揚的屋裡,令人納悶的是那內功修為精湛的嵇揚,竟睡的好沉,一點也沒警覺有人進入他房中。
屋內,那白色身影在床邊停立許久,無聲息地凝視著那張熟睡的臉龐,良久,一雙纖細的柔荑緩緩地伸出,舉在空中一陣遲疑,最後還是輕輕地落在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溫柔的撫摸著,一聲空谷幽鳴的輕歎,這時也從那張美麗絕倫的臉上吐出……
「……人鬼殊途……姻緣何了……」
不知這樣看那張俊俏的睡容看了多久,遠處一聲雞啼驚醒了她……
該走了,她對自己輕聲說著,這時才驚覺到眼角不知何時竟泛起一陣淚光,抹抹淚水,她無言苦笑。
又是一聲雞鳴……
催促著她該離去了。臨走前,忍不住再一回眸,空中又蕩著三個字……
對不起……對不起……
*** *** ***
嵇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得這麼沉,不,或許該說是睡得這麼死,竟然連夜裡有人進了他的房間,燒了桌上的牌位他都毫無知覺。
那原本該是睡在他身旁,卻被他胡亂擱在茶几上的「木頭妻子」,一覺醒來卻只剩下一堆灰爐被棄於桌下。
嵇揚知道他絕不是睡死。他不是個貪睡人,多年來行走江湖練出的睡眠習性,只要是任何人近他百步之內,他馬上會有警覺,更不用說進入他屋內在他身旁燒東西。除了有人在他身上放迷藥外,他想不出還有其他方法讓他睡的這麼沉。
不然……難道是因為那個夢境讓他捨不得醒?嵇揚胡亂的甩甩頭,去除這個可笑的想法。
昨夜他又夢到那雙哀怨的水瞳了,這次她並且伸出柔荑輕觸著他的臉頰,像是跟他訴說著什麼,那雙眼神竟是充滿無奈與不忍,夢境的記億是那麼真實,真實到讓他現在每日還聽得見她在歎息。
嵇揚一聲長歎,逼自己將思緒拉回到眼前這件棘手的的問題上,吃公家飯這些年,他知道自己仇家也不少,這也是他一直不願回嵇家莊的原因。他不想讓家人捲入江湖恩怨,但昨夜到底是誰對他施放迷藥呢?又是誰的輕功如此了得,不僅輕而易舉的靠近他的房間,還能下手對他施放迷藥沒被他發現,更大膽到從容在他房內焚燒牌位。
是誰有這等功力?還好看來那人主要的目的可能是燒燬靈牌,要不就只是警告他,不是要取他的性命,否則若真要取他的命,現在的他就看不到陽光了。
「老大!你醒了嗎?」外頭傳來了一陣叩門聲。
這聲叫喚讓嵇揚又想到一件事,他被下藥不省人事倒也罷,那個人來作案的所有過程,竟輕的連鄰房司馬浦安也沒發覺,這人武功更令人驚訝。
「進來吧!浦安!」
「老大,你還真會睡啊!都快近晌午了你還膩在房裡,難不成昨夜洞房花燭夜真有啥風流韻事?」一跨進門檻,司馬浦安的一張嘴巴便開始呱啦啦啦嚷嚷著。第一次抓到老大賴床的把柄,不好好糗糗他怎行,沒想說了老半天,他卻發現嵇揚的眼神根本沒放在他身上,從頭到尾讓他一個人唱獨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