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想早日鸞鳳配,生幾個白胖娃兒逗逗趣,姑娘家的芳華有限,年近雙十不再是天真的小丫頭了,若再蹉跎下去她都年華老去了。
可是風大哥不提,她一個女孩家,怎好開口?雖知他報仇心切,無心兒女情事,但是終身大事總是拖下得,成家立業是人之常理,他還要她等多久呢!
她不敢問,也不能問,自古女子得守婦德,男人是天,天下說話,她何來置言?
「什麼叫大仇未報?娉婷姐姐你被風大哥騙了,他根本是負心薄倖的薄情郎,以報仇為借口故意耍著你。」瞿玉蒲一氣,話說得又急又快,差點咬了舌頭。
「玉蒲,你究竟想說什麼?」萬娉婷放下繡了一半的鴛鴦枕,端起退火的菊花茶輕啜一口。
瞿玉蒲不安的望了她一眼,話到嘴邊卻顯得遲疑。「風大哥……他有別的女人了。」
「別的女人?」握杯的手微微一顫。
「這次絕非空穴來風,更非逢場作戲,比起兩年前執意要嫁入莊的名妓蘇宛宛,這件事絕對是千真萬切,不是一時的風花雪月。」
男人嘛!總是愛逛花街柳巷,大紅燈籠高掛的迎春閣艷幟大張,百來名搔首弄姿的花娘媚態橫生,將尋芳客迷得暈頭轉向。
風寄傲也是男人,自有他的需求,雖然為人冷峻嚴厲地不近人情,但他每隔一段時間總會上花樓待個把時辰,攬翠擁綠銷魂一番。
而蘇宛宛是名揚一時的名伶清倌,一眼就瞧中他豐厚的身家,和令女人欲死欲仙的精壯體魄,自願委身枕畔,盼能以嬌媚體態搏君憐寵,進而坐享富貴,得享專寵。
男女之間一旦有了肌膚之親後,自會衍生不少問題,幾度魚水之歡,該來的事總會來——她有孕了。
妓女懷孕不算什麼,但懷的是寄傲山莊莊主的孩子,那可是天大地大的事兒,若不趕緊迎進門,出了差錯誰擔待得起?
於是她大搖大擺地坐上老鴇備好的轎子來到莊前,十分得意地以為穩坐當家主母之位,以後穿金戴玉不愁沒人張羅了。
殊知守門的家丁不放行,要她原轎返回妓院,說是當家的不認這孩子,要她好自為之,另謀出處,名妓也是妓,誰曉得她懷的是誰的種。
為了此事,她又哭又鬧的老嚷著要帶孩子去死,最後不了了之,人沒死成,腹中胎兒也不見了,據說是迎春閣的嬤嬤硬是灌藥打掉的,好讓她接更多的客。
從此以後,名妓的身價一落千丈,達官貴人沒她的份,販夫走卒用幾兩銀子就能買她一夜春宵,與昔日動輒千金的盛況不可同日而語。
「那個女人生得標緻又美若天仙,杏目如黑闐玉、纖指比春蔥細嫩,玉骨冰肌賽春雪,美得我都看直了眼,以為她是書裡走出的仙子呢!」
「真有那麼美?」萬娉婷的笑帶著顫抖,心神微亂地慌了心。
她點頭。「是很美,連我都不得不說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世佳人。」
「風大哥喜愛她?」她輕聲問道,怕洩露心底的心事。
「人都接回莊了還能說沒半點意思嗎?當然是寵愛有加,當寶似地捧在手掌心上,怕捏碎了。」就連她都看得出來他對那女人有多在意。
她抬起載愁無數的眉兒一擰。「他可說了些什麼?」
萬娉婷的心裡還是抱持一絲希冀,只要未親口說出都當不得真,她仍相信天下男子並非全是貪花好色的負心漢,總有至情至性的多情郎君。
但她的希望終究落了空,瞿玉蒲噘嘴的一句話將她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風大哥要我喊她一聲嫂子。」日後。
「什麼?!」
黃澄的茶水翻覆紅花雪青羅裙,飛濺的茶汁如同她沉痛的心滴落一地,竟是無力握住小巧瓷杯,匡啷落地碎成雪花片片。
她震驚不已,同時也心痛如絞,麵包慘白失去紅潤,承載秋水的眸子競也染上秋意,盈盈波光流動著清淚,難以接受情絲化為碎片的揪心。
定是玉蒲同她鬧著玩,風大哥心中仇恨有多深她是知曉的,在仇家未血債血償前,他斷然無心思論情談愛。
一如平常地,萬娉婷拿起針線就往花布上落針,不疾不徐慢慢地繡著,彷彿沒聽見旁人說了什麼,一心一意地為心上人付出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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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風大哥喜愛的女子?」
花為貌,月為神,膚似凝脂,唇紅齒白,美目盼兮,笑意嫣然不染纖塵,貞靜嫻雅彷若月中仙子,淡淡的風情流露子眉宇之問。
驀地,萬娉娉想到獨立水中的蓮花,那份淡然幽靜的神情似與世無爭,再多的紛紛擾擾也染不上清雅,得意於世俗之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頭一回,萬娉婷有貌不如人的感慨,同是女人,她看出對方的美不僅僅是容貌而已,由內而外散發的光華才是明珠動人之處,慧眼的人都不會錯過這顆色澤上等的寶珠。
「喜愛是一時的,人的心是會變的,千百年後,沒人會在意當初所眷戀的那個人。」這也是她無法放開心胸接受世間情愛的理由之一。
青蓮感覺不到濃烈的男女之情,只有涓涓細流的絲情縷意,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影響下大。
可是眼前女子眸底的哀傷和悲切是如此深刻,彷彿生命中唯一的依靠即將被抽離,她的殘軀只是苟且度日,不知為何而活。
她的情很深很深,卻也無奈,背負著重重的沉痼,既無力擺脫,也不捨放棄,在執著的睪礙裡偏離自身。
「人生不過百年,何談死後的徘徊呢!我們凡人只知生不知死,想要的本就是一時的眷戀,管他人心變不變,只要自己不變,那份情便是永恆。」直到千秋萬世。
香火的承繼便是生命延續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