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馥陽閉上眼睛,暢暢舒了口氣,身體整個放鬆。
床很棒,溫暖還透涼意,是特製的,專給皇宇穹這種怕熱的貴客安眠,作好夢。真的有點累了,入睡的時間,比以往都短,一秒、兩秒,頂多三秒,神思墜入不可思議的美妙之中。
她睡了。皇宇穹動作輕柔地抽身,沈眼凝視她的睡顏,好一會兒,他伸手摸她微鬈的長髮。很長呢,能編成一張網——誘捕似的網——的濃密長度,她就是這樣網住她的「前夫」的吧……
皇宇穹淺淺扯唇,俊顏回復一貫漠然優雅,軀幹朝床緣側轉,手臂探出床架簾幕外,取電話筒,撥了內線,說:「我是皇宇穹,請送杯root beer float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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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還沒暖胃,怎麼要人送root beer float?」
「供暖設備太熱了,想吃冰點——」
「是嗎?聽說,深夜,有個女人進你房裡,我看你是慾火焚身,熱到現在吧……真過分!還撒謊……」
藍馥陽半夢半醒,聽見男女交談。那不是馮達朗和其他工作人員的討論聲,他們不會在房裡開會,吵她休息。她是真的很累,想多睡一陣,就不知是誰在她敏感的雙腳惡作劇——癢癢的、濕濕的,暖暖而黏黏。她縮躲,那種踩中溫水無毒水母似的感覺,更加執拗地貼住她腳底,噴熱氣,發出怪聲。
「別這樣……」藍馥陽呻吟,美眸微張,又合,睫毛輕顫著,掙扎了幾秒,終是被擾醒。
睜開眼睛,很清楚——這不是她住房那張曲木彎籐編麻床頭的大床——挑高床架掩罩粉藍綴橘金的床帳簾幕。這兒是皇宇穹的住房,她記得,是「2319」房——「等待太陽」裡,最豪華的頂樓套房,客廳有座未生火的壁爐,爐額橫擺一把輕劍,她知道那是私人物品。皇宇彎肯定經常住宿在這兒,像住在自己家,床被只有他自己的味道,獨特的,與旅店那些統一清洗消毒的寢具不同。
藍馥陽抓著枕頭,坐起身,掀開被子,驚訝地睜大美眸。一隻顯眼的米白色拉布拉多犬趴伏在棕紅床面,頑皮地舔著她的腳趾,她往左移,避開它,它搖著短短的尾巴,跟過來,她往右移,它倏地撲住她白皙的腳背,不讓她動,興奮地繼續舔。
「喔……」藍馥陽叫了一聲,伸手抱起小傢伙。「你餓了嗎?你弄得我好癢。」她蹙額搖首,對著舌頭微吐、牙齒還沒長利的無辜狗臉龐說:「真不乖,不可以這樣——」
「噢嗚!」淺短不成氣候的叫聲,小傢伙嫩得很,可能剛斷奶。
「真的餓了呀?」藍馥陽笑了笑,抱著它下床。
撩開床帳簾幕,藍馥陽把小幼犬放下地。小傢伙開心得到解放,又開始舔她的腳。藍馥陽提腳走動,小傢伙跟著繞圈,追逐她的步伐。真可愛!
紅色的晨衣裝折得很整齊,腰帶部分打了素雅別緻的單翅結,放在床尾凳,像個禮物。藍馥陽遲疑了一下,弄壞它,拿起裙裝穿上,交疊雙襟,密裹每一寸肌膚。
「你今天沒什麼事要忙嗎?」
男人低沉優雅的聲調,在她綁腰帶時,幽幽傳來。藍馥陽轉頭,視線定在起居室沒拉實、余留一道窺探縫隙的門板,緩移雙腳。
「噢嗚!」走了兩步,被拖住。
藍馥陽低垂臉龐。小幼犬這會兒扯咬她的裙擺,她彎傾腰身,柔荑撈起柔軟的小東西,輕聲細語道:「這是不能被容忍的壞習慣——」
「噢嗚!」小幼犬擺著尾巴,眼睛水汪汪,傻傻地盯著她,又叫一聲:「噢嗚!」
「噓。」藍馥陽要它安靜,美眸瞅著它。不知道是有慧根聽懂了,還是玩累想睡了,小傢伙不再吠叫,乖乖讓藍馥陽抱著,走向那扇微敞的紫檀木滑門。
門的另一邊,是雅致的起居室。皇宇穹坐落背對臥室的乳白沙發,身子微朝右,俊顏低俯,似在閱讀。從藍馥陽的角度對過去,視線正可瞟掠他形狀美好的耳朵,一無所遺地瞧清坐在他斜前方的女子。
「我這不是在忙了——服侍你皇家少爺。」女子說話的聲音,如晨間鳥鳴,清脆悅耳,一舉一動儘是嬌姿媚態。
皇宇穹不時抬起頭,注視女子,低語幾句。雖非親密地靠耳私語,但不難察覺兩人互動具有長久熟稔的默契。
藍馥陽悄然顱著,纖指扣住門把,微力輕拉。門滑動兩公厘,她看見他的耳朵動了一下,馬上將整道窺縫掩實,回身壓著門板,胸口亂跳一陣。
「你別分神,專心聽我講幾句。」夏可虹站起,取走皇宇穹手上的書籍,嬌瞪他。「我親自幫你送root beee float來,一句道謝也沒有?」
「謝謝你,可虹。」皇宇穹平心靜氣地看著她。
都說了,他是皇氏家族裡,個性嚴謹而守規矩的一個,夏可虹卻覺得他私下做很多壞事。
「你昨晚去了『O邊境』?」嗓音嬌嬌糯糯,她的質問聽來也像撒嬌,不要不緊似的,說一句,走兩步,繞到沙發後,揉揉他的肩背,把書擺回他腿上。「我知道你一定去了『O邊境』……」
皇宇穹這會兒拿回書籍,無心翻閱,也沒給夏可虹任何回應,直至夏可虹又悠悠走回他眼前,紅唇吐了句:「你與前任情人藕斷絲連……」他才將書往桌上放,聚凝眸光,昂首對住夏可虹。
「可虹——」這叫喚很慎重其事。夏可虹嬌艷純真的臉龐,突然變了個表情,美眸染泛紅潮水光,倒退一步,在皇宇穹欠身要站起時,她飛快旋足走出他的起居窒。
兩聲關門響。
隔音很好,但若有心傾聽,是可以知道外面的人說了些什麼。
他們吵架了……
藍馥陽抱著打盹的小幼犬,離開門邊,走到床尾凳前,望著遮蔽性十足的四柱大床。床帳有兩層,外面是金色絲綢,裡面才是粉藍綴橘金的薄幔。這間房完全講究私密,床邊桌的骨瓷燈,暈散茫茫的弱光,裝飾情調重於照明功能。落地窗兩旁的一對羅馬式陶甕,栽種了番紅花。藍馥陽走過去,撩開窗簾——也是兩層——看看外頭天色,回身往滑門走,那纏綿的花香恍若深侵鼻腔,佔領嗅覺,消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