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著那隻鳥,大惑不解,然後看向遠方。那隻鳥跳了回來,抓住他的手套口,開始拉著它上下跳著。「你要我回去。」他對那隻鳥說。
那隻鳥跳著、叫著,並繼續住南方森林,他離開黛琳的地方走。
洛傑跳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重新上馬,拉起阿拉伯馬轉過身,回頭往森林前進,那只鷹在他前面飛著。
他問自己為什麼會往回走、跟鳥說話,懷疑這是不是另一個讓自己不回家的借口。
當他爬過一座長滿青草的丘陵,並用力拉緊韁繩,讓阿拉伯馬站立起來往後仰,抗議他笨拙的控繩動作時。他也有同樣愚蠢的感受。
「對不起。」他一邊摸摸馬匹長長的鼻子,一邊俯瞰底下的山谷。
然後他看到了她,像被地獄之犬追趕似地,從森林中逃出來,一群男孩跟在她後面出現。他看到一顆石頭飛過空中,心裡的怒火變成活生生的東西,將他的視線周圍變成一片血紅色。
「滾開!」他大吼著,令人戰慄的猛烈戰吼在山谷間迴盪著,彷彿是從惡魔本人發出的一般。洛傑高舉起手,策動馬匹衝向前。
然後他看到她倒了下來。
第十五章
當洛傑從山顛上下來時,追逐她的那群膽小鬼便像被火把驅散的鼠群一樣逃走了。他伏低身子,直接策馬向她騎去,然後勒住韁繩,以迅速的動作下了馬,在她身邊跪了下來,手裡握著刀子。
她靜止不動地躺著。「黛琳?」他俯身檢視她。
她沒有動靜。
「黛琳?是我。」他找尋任何一點身體移動的跡象,顯示她沒有受傷的跡象。「是我,洛傑。」他停了一下。「那個頑固的英格蘭佬。」
他撥開她臉上豐厚的鬈發,從凝脂般肌膚上的傷口流下來的鮮血,將一束束頭髮黏在臉頰和下巴上。
只消看一眼便讓他的拳頭在刀柄上收緊,關節因用力而變白。想要追趕那些用石頭丟她的人的衝動是如此地強烈,他不得不提醒自己:比起復仇,她更需要照顧。
他低頭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她。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情緒,像喉嚨中湧出的膽汁在體內升起,他不能呼吸,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一瞬間因為空虛和無助而無法動彈。
接著他看見她吸了一口氣,短促而輕柔,那種無意識的呼吸。
他稍微放鬆了一下,手輕輕地滑到她癱軟的身體底下,將她抱到懷中,然後貼近她,將臉頰貼近她的胸口。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可以聽到她的心跳。他一邊感覺著貼著自己皮膚的她生命的溫暖,一邊低聲感謝著上帝。
他帶著她站起身,走向馬匹,然後哄誘那匹阿拉伯馬跪下來,讓他爬上去,將她緊貼著自己,一手緊緊抱住她的身體。「我抱住你了,黛琳,你現在安全了,我抱住你了,堅持下去,吾愛。」
接著洛傑直接朝小屋奔馳而去。
幾哩遠的地方,在布洛肯森林南端,一名黑髮男子騎到一處林木與荊棘茂密到幾乎無法分開的地方。他下了馬,跪在地上,檢視著草地和泥土。
他沒有發現痕跡,什麼跡象也沒有。他靠得更近一點,但還是一無所獲。他懷疑地看著樹叢,然後看向糾結的灌木叢底下,被蔓生糾纏的枝幹遮擋住風雨的地面——風雨會將人和馬的足跡洗掉。
他發現了一點輕微的痕跡,便靠近看。一隻赤腳?嗯,他看到腳趾的印子還有更深一點的足踝印,不大,像是女性或是小孩的。
他爬到交纏樹叢的小洞更深處,深入裡面的肩膀撞上了充滿了銳刺的樹枝,但他並不在乎。他搜尋著草地,小心地移開一些掉落的樹葉,然後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馬蹄印。
他站了起來,推開樹枝。這裡有一個入口。他抽出劍,憤怒地砍開荊棘和樹叢,直到劈開一個入口。他朝著滿佈棘刺的林牆不停地砍著,劍身碰觸到樹根,將它們攔腰截斷。
不久,他便可以站在森林的入口,確定坐騎可以過來。他舉起劍,拉著馬匹的韁繩,順著被樹葉遮蓋住的足跡走進森林裡。
她還是沒有醒。
洛傑將布在裝滿冰涼溪水的木盆裡浸濕.然後擰乾,坐在床單上,把清涼的布塊放在她眉毛和臉頰的傷口上。它們已經腫起,並開始瘀青。冷水可以減輕腫脹,並讓她覺得舒服,或許還可以弄醒她。
「黛琳。」他在她臉上找尋一點清醒的跡象,但什麼也找不到。「黛琳?」
什麼也沒有。
他體內的戰士渴望找到那些對她做出這種事的人。她不過是一個純真的年輕女孩,心地和森林一樣遼闊的女孩。他知道她連一隻蒼蠅都不會傷害,但人們卻把她當作可怕的惡魔,朝她丟石頭。
他看著她臉頰上的血跡,和眉毛旁邊那道最深的傷口。那些石頭丟到她的皮膚時,一定很痛。傷口瘀青的部分像是石頭的形狀,上面還有一條薄薄的血痕,鮮血依然從那裡流淌下來,要是他不用布按住,會直接滲進她的頭髮裡。
他很擔心,不只是繼續流著的血。還有她耳朵上的傷口,那是最嚴重腳部分,也是讓他真的感到很害怕的傷口。他見過這種傷口,在他的朋友麥威身上。
五年前,康洛斯堡會被威爾斯的盜匪攻佔過。洛傑、麥威和他的手下必須挖地道進入康洛斯堡搭救麥威的妻子、可琳夫人,並將城堡奪回來。他們成功了,利用地道突破了守衛。
一切似乎都非常順利,直到地道坍在麥威身上,他因此有了一個和黛琳很像的頭部傷口,慘白的嘴唇也和她很像。
他沒有醒來,從幾天持續到幾個星期,御醫宣稱他的腦袋已經死亡,只剩下身體還活著。
「黛琳,」洛傑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她的名字。「醒醒,親愛的,醒醒。」
但她沒有醒過來。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看著她,感覺極度地無助,對一個喜歡看見勝利,曾經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人而言,這並不是很好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