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孟真剛好又被皇上召進宮中,那死宋青雲又不知跑哪去了,這屋子裡現在唯一懂醫術的人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全身凍得直發抖,臉白得像死人一樣,害她都快急瘋了。
「已經去請了,還沒到。」一名家僕忙回答。
「真是……慢吞吞的,等他到了。人都死啦!」秦冬月火大的破口大罵,想想乾脆先將曉月的衣服換下來,替她暖暖身子好了。「熱水燒好了嗎?燒好了就快端進來。其它人先出去,陳嫂留下來幫我就好。」
「好了,好了。」眾人終於找到一件可以免被海罵的事,忙幫著把木盆和熱水端進來。
一桶又一桶的熱水倒進木盆裡,不一會兒,滿室都是白茫茫的蒸氣。
「夠了,其它的先擱著。」冬月看水有了七、八分滿便叫停,跟著又道:
「若是大夫到了,就叫他先在門外等著。還有,再多派幾個人去找三爺回來。」
「知道了。」眾人應聲,紛紛退了出去。
等門關上了,冬月便和陳嫂合力將曉月的衣服脫了,將她泡到木盆裡,讓熱水提高她的體溫。反正大家都是女人,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再說人命關天,救人要緊嘛。
好不容易曉月的嘴唇沒那麼紫了,身子也不再抖了,兩人才又合力將她全身擦乾,然後替她穿上裡衣,幫她躺回床上去。
但這其中曉月連醒都沒醒過,不禁讓秦冬月更加擔心。
招人撤去澡盆,她坐在床邊看顧著仍然處於昏迷狀態的曉月。
她身子這麼瘦,搞不好就這樣一病不起--呸呸呸,她這是什麼烏鴉嘴!
這幾天曉月不都和青雲在一起嗎?怎麼會跑到外頭去?連青雲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合上的門突然被人打開,秦冬月一回頭就見到宋青雲進來。
「嫂子,她--」他一聽人說了這情況,立刻就趕了回來。
「知道要急了?」秦冬月不悅的直叨念,「你到底跑到哪去了,怎麼會讓曉月一個人在大雨中昏倒在大街上?若不是我從布行回來時正好經過看到,她早去見閻王了。」
宋青雲臉色難看的牽動了下嘴角,任秦冬月碎碎念半天,他只注意到躺在床上仍在昏迷中的曉月。
念歸念,秦冬月總算還知道要讓位。宋青雲一在床邊坐下便伸手採向她頸邊的脈搏--沒辦法,在嫂子念不停的情況下,他只能靠著曉月微弱的鼻息來猜測她大約的位置。若是伸手去找她不知位在何方的手腕,只怕又要誤觸不該碰的地方,還是探頸邊脈動比較保險。
但才一觸摸到她的肌膚,卻發現竟冰涼的緊,幾乎沒有什麼溫度了,連脈搏都極為微弱緩慢;她的病況竟像是已有一腳踏入棺材裡去,突地讓他一陣心慌。
這下宋青雲什麼禮教都顧不得了,大手直接便伸到她的胸前,運氣先護住她的心脈。
哇咧!一旁的秦冬月看了連忙讓陳嫂先退出去,免得什麼閒話都傳出來了。
連下了幾天的大雨終於停了,雲層雖然還厚但已漸漸散開,一抹日光抓住機會重新降臨大地。
感覺到陽光溫暖的照射,讓宋青雲鬆了口氣。天氣再這麼陰寒下去,他怕她的情況會每下愈況,所幸老天終於轉睛了。
這些天守在她身邊,他無時無刻不在害怕,怕她會撐不下去,只能不斷以綿長的內力護住她的心脈,片刻不敢離開。
他知道她很瘦,輕得像根羽毛,卻是在這幾天,他才真正感受到她的纖弱。
從她搬進雲樓的那天起,他便幾乎忘了她不過只是個才十八歲的姑娘,她冷淡的言詞、從不動怒的語調。以及那幾可媲美戰士般不屈不撓的鋼鐵意志,都讓他忘了她不過是個小小女子。
她並未口出咄咄逼人的言語,只是以平和的態度、柔和的音調和該死的冷靜要他面對現實。他們倆在那十天中打了一場接近無聲的戰爭,而他卻是輸得徹底,被她逼出了他以為早就撤去的脾性,那麼多年的修身養性好像只是白忙一場似的;若讓二師兄知道了,一定也不敢相信原來他竟然還會生氣。
他苦笑一聲,暗歎自個兒道行還是不夠,無法做到像師父那般超脫紅塵。
床上的人兒突然呻吟一聲,宋青雲忙探向她的額頭,發現她的溫度又升高了,忙換過冰涼的布巾放到她額頭上。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宋青雲知道她是個只要認定了自己是對的,便會堅持做到的人;就如同她認定了能醫好他,她便一定要讓他重見光明。
身為一個大夫,他相信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天生的陰虛體弱,這樣的身子根本不能受點風寒,她卻甘冒大雨,只為尋他。
他那天是有聽見她在身後的叫喚,但他沒理會,沒想到她會追出去找他。
他真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了。他從未曾對哪位女子有這般深刻的感受,對她的感覺是酸甜苦辣皆有,想留她在身邊,也想躲她遠遠的,心中像是有兩股力量在拉扯著,一股想叫他離開,一股想讓他留下。
如果離開,他真能放下嗎?若是留下,他可能承擔釋放記憶的後果?
他甚至還不算認識她啊!為何她卻能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她在他心中的份量甚至還在一點一滴的加重當中,一、二十年來的信念,竟在這短短幾天中漸漸破碎,無法還原……
是不是在他心底深處其實是認同她的?他真能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緊蹙著雙眉,宋青雲開始感到惶惑不安。
又是黃昏,一天就這麼過去了;這天晚上,曉月的燒終於退了。
風雲閣,東廂書房。
看著那堆棧得像山一樣高的帳本,忙到快昏頭的秦冬月真想帶著孟真落跑回玉泉鎮。她實在搞不清楚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為何風雲閣所有的事都落到她頭上來了?她只是來長安……
她到底是來長安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