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像是一杯平淡無味的白開水。
或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該克制著什麼,也或許是因為彼此都已經不再需要對方口中的「慰藉」。
「你在這裡做很久了嗎?」
像是要打破那絲死寂的氣氛,徐芷歆找了一個話題。
「如果是指待在『ROXY』的話,其實並不會很久。」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這裡是兩年前才開始營業,所以我在這裡的時間,和這家店開張的時間是一樣的。」
「那為什麼另一個酒保說過他是你前輩?」她指的是張義睿。
「最早之前,我們老闆是在東區的巷子裡開小酒吧,後來轉到這裡來經營。我和義睿都在那裡待很久,是後來跟著老闆一起過來的。」
「原來如此……」
她愣愣地點了點頭,又問:「所以從某個層面來看,你也算是個『老酒保』了?」
「幾乎是從我滿十八歲開始,一直到現在。」
「舒先生。」
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見對方遞了一張黃色單子到舒正尋面前,彼此像是認識已久似的。
「我都搬上來了,你點一下。」
「好,我馬上過去。」
舒正尋接過那張紙,轉向徐芷歆。「我去點個貨。」
「OK。」她應了一聲,目送他隨著對方走出去。
難以想像的是,這個人從十八歲起就開始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至今尚未改變過。
然而,徐芷歆卻不自覺地聯想,當她在芝加哥的早晨起床時,遠在台北的舒正尋卻也是在差不多的時段醒來。
雖然微不足道,但是這一點小小的共同性,卻讓徐芷歆覺得自己還擁有一個和對方比較相像的東西。至少,在她飛回地球另一端的時候,她可以過著和他同樣步調的日子。
想得出神,忽然一個身影在徐芷歆的身旁坐了下來。
這讓她如醉方醒。
「嗨。」
對方開口向她打了聲招呼。
徐芷歆覺得這個女人很眼熟,卻遲遲想不起來她是誰。
「我們見過嗎?」
看著眼前這個美到不像話的女人,徐芷歆問了一句。
「也許吧。」高以柔揚起微笑,抬頭啜了一口手上的啤酒。「你是正尋最近的女朋友?」
她問得太突然,也問得太直接,而且她似乎強調了「最近」兩個字。
這讓徐芷歆愣了好一會兒。
「不是。」她否認,同時轉過頭去。
「不是的話,那我勸你最好小心那傢伙。」
「那傢伙有什麼前科嗎?」
徐芷歆納悶地看了對方一眼。
「前陣子他告訴我,他只對受傷的女人有興趣。」高以柔托著下巴,另一手輕輕地搖晃著啤酒瓶。「所以……你要小心被他拿來滿足他自己的英雄主義。」
「是嗎……」
盯著那杯橙黃色的酒,徐芷歆沉默了。
「我只是順便提醒你而已,你可以當作參考……」
「那還真是湊巧。」
徐芷歆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巧?」高以柔皺了眉,一臉不解。
「反正我也只對受傷的男人有興趣,」她側頭,看著高以柔的眼。:迫樣不是剛好嗎?」
高以柔傻愣了幾秒,隨即醒神,遞上一抹笑容。「既然如此,那我先預祝你們玩得愉快。」
說完,她起身,走回到她原先的座位。
「你們在說我什麼壞話?」
點完貨品,將那一箱箱的酒歸位完畢之後,舒正尋回到了吧檯內。
「你有什麼壞話值得讓我拿出來說的嗎?」
「你什麼時候認識那女孩了?」
在門外看見高以柔和徐芷歆在交談時,他還訝異了好一下子。
「我不認識她,是她自己走過來跟我聊天的。」
舒正尋微怔,心裡忽然浮現一絲不悅。
高以柔要怎麼煩他、纏他,他都可以無所謂,但她若是將矛頭指向徐芷歆,他就要有意見了。
「瞧你的表情,」
看著他那張臉,徐芷歆笑了出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幹嘛那麼緊張?」
說的也是。
不管是高以柔還是徐芷歆,他都沒有立場去干涉。
舒正尋吁了一口氣,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叼在嘴上。「既然你都說沒事了……」
打火機卻忽然打不出火來。
「少抽一點吧。」徐芷歆冷不防地說道。「雖然你不見得會聽,但是我不確定下一個肯勸你戒煙的人,還要多久之後才會出現。」
她的話,讓舒正尋的動作頓時停止。
他靜了幾秒。「你說過你擅長數字分析?」
徐芷歆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扯到數字去,但是倒也很習慣他這種莫名其妙的風格。
「是說過。怎麼了?」
「那你所謂的『下一個』,如果和『現在這個』正好要是同一人的話,這種機率高不高?」
他的問題,讓徐芷歆啞口。
「……這迫種情況的變數太多,我推算不出來。」她低下頭,啜了一口酒。
舒正尋卻笑了一聲,伸手找來另一隻打火機。
「通常這樣的情況,我會直接將答案預設成是零機率一一」他點燃了那根煙,從雙唇之間取了下來。
「為什麼?」她不明白。
「因為,」他抬起頭,正視著徐芷歆。
「我討厭期待落空。」
如果期待了,最後卻成空,不如一開始就當它不會發生。正也因為不抱期待,所以不管結果是什麼,都無法傷他一絲一毫。
聽起來似乎很消極?
但他就是無法讓自己再積極一次。
全然不同於往常。
徐芷歆似乎想把「奧客」這兩個字的定義發揮到最完美的境界。
一杯不用付錢的「橙花」,讓她坐了五個小時,直到全店只剩下她一個,直到只剩下兩盞燈還亮著。
「你還不打算回去?」
該收的都收拾好了之後,舒正尋走出吧檯,在她身旁坐下。
「是該打算要回去了。」
回到芝加哥去。
但是她說不出口。至少,在這一瞬間她還說不出口。
「有什麼話就說吧。」雖然他早已有了預感。
他托著下顎,從吧檯外的角度看著吧檯內。
──她是否還會記得這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