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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黎凱去世的那幾年,羅美惠的神智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嚷著要自殺跟隨丈夫一起去,迷糊的時候就吵著要去花圃找老公回來,吃那一頓沒吃完的飯。

  在那段提心吊膽的日子裡,同時失去父愛和母愛的黎別葵,全靠奶奶安潔撫慰他幼小心靈的不安與恐懼。

  然而,他長久以來的精神支柱此刻卻躺在病床上,不言不動。

  「我出去透透氣。」扔下這句話,他大步跨出了病房。

  「別葵!」

  「我只是去抽根煙,等一下就回來!」

  黎宙堇凝視他離去的背影,揚起疲倦的臉龐仰望天花板,壓抑似的閉上眼歎了口氣,這才拉開椅子坐在病床旁,輕輕的替奶奶按摩手臂。

  「奶奶你知道嗎?今天在公司裡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來了一個很奇怪的人。」

  黎宙堇當然不期望自己這傻瓜似的自言自語能夠得到任何回應,但是她仍然非常珍惜這個「交談」的機會。

  因為除了奶奶之外,她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

  「那個人說他叫胡挺剛,感覺上是個很驕傲、很狂妄的男人。一身的名牌卻跑來應徵小工作,說起話來邏輯亂七八糟的,在我看來,他根本沒有半點值得錄用的優點……可是奶奶,我還是錄取他了,因為他手上有一張我從來沒見過的照片。」

  結束了手部的按摩,她改為站起來替奶奶梳理頭髮。這一頭棕褐色的柔軟鬈發一直是奶奶的驕傲,她可不希望當奶奶甦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雞皮鶴髮的樣子,那麼她一定會很難過。

  「奶奶,你認識姓胡的人嗎?你跟爺爺有姓胡的朋友嗎?」

  因為在那一張舊照片裡,他們夫妻倆和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熟稔地並肩而坐,笑得很高興的樣子。

  而且……她的父親黎凱和母親羅美惠也同樣出現在那幀泛黃的照片中!

  她已經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見過父親的照片。

  因為母親的關係,他們不敢保存父親的照片、手札……任何和他有關的東西,他們都盡量移走,生怕這一丁點的小事物就會引發母親的強烈反應,那種近似發瘋的情緒。

  是她親手將父親所有的照片燒燬掉的。

  雖然那是奶奶的意思,但是沒有人知道「親手毀掉所有關於父親的痕跡」這件事,在她心裡造成了多大的傷痛。

  她一向隱藏得很好。

  即使當時年幼的弟弟激動地哭喊著說討厭她,以及在後來的一年內拒絕開口和她說話,她也沒有為此掉過一滴淚!

  「姊,要不要回去了?」

  她抬起頭,看見瀟灑俊朗的黎別葵就斜倚在門邊,雙手抱胸瞅著自己。

  黎宙堇凝望著那一張越見英姿勃發的俊颯臉龐,笑了笑。

  「快點啦,我肚子餓了,回家啦!」

  「嗯。」

  稍微整理了一下,再仔細的替奶奶蓋好棉被,她這才拿著公事包和弟弟並肩走向療養中心的地下停車場。

  「別葵。」

  「幹麼?」睇了身旁的姊姊一眼,他撇撇嘴,「知道了啦,幫你拿包包就是了嘛!」說著,就見他大手一撈,俐落取走姊姊手上沉重的公事包。

  「我不是要說這個啦!」

  「不然是什麼?」他警戒地瞪著她,「你休想要我煮晚餐哦!大家早就說好了,照日曆排班表,逢三我煮、逢七你煮,剩下的日子看誰不正常誰就去煮,我今天可沒有被雷打到哦!」

  「知道!今天我煮飯,行了吧?」黎宙堇好氣又好笑的敲了弟弟肩頭一記。

  曾幾何時,那個記憶中還流著鼻涕的傢伙就像「傑克的豌豆」似的猛往上抽芽兒,長到了一百八還欲罷不能,好像不把家裡的門框撐破不甘心!

  「這麼爽快就答應煮飯?你今天不正常啊?」

  「……是啊。」她可能真的不正常吧?

  電梯門甫打開,一腳踩了出去的黎別葵回頭凝視還站在電梯裡的姊姊,「嗄?你說什麼?」

  「沒什麼。」跟著步出電梯的黎宙堇將車鑰匙交到他手上,「回程你開車,讓我休息一下。」

  「可以啊,不過先說好,你別又在我耳朵邊叨念我的開車技術!」

  「別葵!」

  「又幹麼?」正想打開車門的黎別葵皺著眉頭,俊臉不耐。

  「你還記得爸爸長什麼樣子嗎?」

  雖然很短暫,但是她仍然將弟弟那張俊臉上一閃而逝的蒼白僵硬看得清晰仔細。

  「神經病,快上車啦!都跟你說我肚子餓了。」

  坐上了車、繫好安全帶,姊弟兩人沒有再開口交談,只有收音機裡的搖滾樂嘈雜了車廂裡沉窒流動的安靜。

  「想要這張照片吧?」

  下午,那個叫胡挺剛的男人在她的耳邊這麼說著。

  「這一次換你來找我!」

  找他,那張舊照片就會歸她所有嗎?

  悄悄地瞅了瞅弟弟的側臉,黎宙堇吸口氣,轉頭望向窗外。

  會的,胡挺剛,不管你是誰,我一定會如你所願的!

  有沒有搞錯?

  原來他和黎宙堇在公司的地位相差這麼多

  站在會議室的最角落,照著職稱與順序排列下來,他發現自己差點沒被擠到會議室的大門外!

  更正,其實以他的資歷根本沒資格站在這兒,要不是今天總經理要會見新進入員,那抱歉,連門口都不給站!

  但是看看她──胡挺剛瞪著會議室最前排的黎宙堇。瞧她一臉嚴肅的坐在總經理的身旁,隨時隨地提醒上司會議進行的議題,同時代為質詢各部門的進展報告,好像她才是這個例行會議的真正執行者似的……

  那模樣說有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而自己,卻像個不起眼的小兵杵在這兒罰站這種天差地別的待遇,叫向來心高氣傲、養尊處優的他怎麼能不嘔?

  原本賭氣的撇開俊臉不想看她,可是耳朵裡不斷傳來她說話的聲音……她的嗓音不夠清脆嘹亮,那聲線和女人特有的軟噥輕語也絲毫構不上邊,拜託,聽她講話完全勾不起男人曖昧迷亂的想望!

  可是再仔細聽,她的嗓音裡隱隱透著一種堅定柔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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