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是想歡歡樂樂地來大鬧一場的!風豫樂無奈地端起酒杯,瞥了旁邊的南宮旭一眼,重重歎了口氣。
「我記得昨兒個辦的是婚禮,不是國喪吧?」那表情,若說是因為幻國即將滅亡而造成的他都信!「不顧我反對堅持娶拂柳的人是你,你如願了,結果你卻這樣對她?別跟我說你是那種得了手就棄若敝屣的人!」
他根本就擺明了衝著拂柳來的!跟他們三個都有說有笑,但只要對上拂柳,笑容瞬間消失無蹤,等千凌和厲煬離開,他更是直接擺出這張死人臉,完全不發一語。
南宮旭面無表情,自酌自飲,對他的質問置若罔聞。
他原本也以為他是最幸福的人,擁她入懷,多年的心願終於牢牢握在手中,然而,那汩汩流下的晶瑩淚珠,卻完全擊毀了他的喜悅。
她並不是真心想嫁他的,是吧?那群大臣會千方百計地說服他,又怎麼可能會讓她拒絕?個性溫柔的她,定會默默承受一切,罔顧真心,做了背棄自我的選擇。
直到被他奪取了清白,強忍的悲楚才化為眼淚落下。
為何要答應?為何要委屈自己來踐踏他的感情?憤怒和不捨幾將他撕裂,既氣她捨身保全大局,又恨自己不是她真心的歸屬。
強烈的情緒無法宣洩,他只能喪失理智地,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地汲求。然而,擁緊了偎在懷中的軟馥,卻完全溫暖不了他冰冷的心。
被撕裂的心留下了缺口,再填補不了,如同那時沒握住的手,他還是失去她了。
「沉默以對是怎樣?」得不到回應的風豫樂火了。
「我不曉得,我竟然那麼像他。」強取豪奪,漠視他人的真心。那一夜,他就聽到了她的真心話,不是嗎?他卻還自欺欺人,告訴自己她改變了心意。
他?在說誰……風豫樂愣住,隨即心念一閃而過——他父王!「你在說些什麼?你哪裡像他?你根本沒逼過任何人!」
「是嗎?」南宮旭譏嘲笑了。將酒一飲而盡,流入喉頭的醇酒,全數化為苦澀。
「到底怎麼了?」他從沒見過他這種表情。
「你回去吧。」不願多說,南宮旭倏地起身,飛掠出門外。
「等一下……」風豫樂急忙追出,但已不見人影。「搞什麼啊!」他低咒,一旋身,朝南宮旭他們居住的寢宮飛去。
他不說,就不信從拂柳口中問不出!
來到寢宮,風豫樂懶得和那些侍衛打照面,高踞樹頭,等著他們交班的空檔。時辰到,侍衛們退出,他正要躍下,突然奔上長廊的身影頓住他的舉動——
那是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戴著面巾,見四下無人,進了他們的房。
風豫樂擰眉,不動聲色地看著,沒多久,又見那人推門走出,快步消失於黑暗之中。交班完的侍衛返回崗位,完全沒發現有任何異狀。
此時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那名老者引走,他當機立斷跟在老者後頭御風而行,跟了段距離,才落地開口——
「老丈,請留步。」
徐中原渾身一震,緩緩地回頭身來。看見是風王,他強自鎮定心神。「參見風王。」
「在宮中為何還要隱藏面容?老丈不考慮將布巾除下?」風豫樂輕鬆問道,精銳的目光卻是緊鎖著他。
「……是。」徐中原微一遲疑,動手將面巾拿下。
燒得變形的肌膚潰爛紅腫,水泡和結痂參雜的景象慘不忍睹。饒是見多識廣,風豫樂也不禁被那臉上的慘狀驚得倒抽冷氣。
「你是救了拂柳的那位?」轉念間,他億起孫澤對他稟報過的事。
「只是剛好發現,這是小人該做的。」一開口,扯動肌肉的扭曲面容更形可怖。
「戴上吧。」逼他以此面目示人,風豫樂微感愧疚。「你找王后什麼事?」
「王后關心小人的傷勢,常會召喚我過去詢問。」徐中原早已想好說詞。
「嗯,你去歇息吧!」風豫樂接受了他的說詞。
「是。」徐中原恭敬行禮,一轉身,原本惶恐的眼神立刻被精光取代。連見過他的風王都被他瞞過,他的計劃簡直是完美無缺,只等時機,內外呼應的時機!
看著那踽踽緩行的背影,風豫樂一直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怎麼可能?他沒去過拂柳家,應該沒看過這個老人才對。想得煩了,他輕嘖一聲,決定是自己多疑。
去找孫澤聊聊吧,宮中有侍衛守護,身為護衛的他晚上不需再守在門前,應該輕鬆不少。懶得再繞回寢宮,風豫樂改變主意,朝另一邊走去。
*** *** ***
曲拂柳躺在榻上,一直睡不著。
他不在,但殘留的氣息緊緊將她包圍,她呼吸著,貪戀地藉以想像他在身邊,用手臂環著她。
剛剛伯伯來找她他沒有多說什麼,只要她別忘了他們的目的。時間很短,他很快就走了,她卻從那時就一直發寒到現在,就連覆上了被褥還冷得微微發顫。
此時,咿呀一聲,輕微的開門聲,在夜晚中顯得異常清晰。
曲拂柳一驚,趕緊閉上眼睛裝睡,她好怕再看到他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
有人吹熄了燈,而後是除去外衣的窸窣聲,他揭開被褥,躺上了榻。
感覺到他溫熱的體溫在被褥覆蓋下和她的交融,曲拂柳心一陣酸楚。為什麼他的身體是這麼溫暖,但他說的話卻是如此冰冷?他發現她的心計了嗎?所以恨她,卻為了大局的考量不得不娶她?
發現自己想哭,曲拂柳不敢再想下去,怕變得急促的呼息會被他發現。
置於身側的手蠢動著,南宮旭一直告訴自己,別去碰她,但腦海中不斷浮現她在宴會中的蒼白面容,握緊又放的掌指,仍然忍不住,朝她靠近了些,輕觸她的手。
那嚇人的冰冷,讓他擰起了眉宇。怎麼弄的?蓋了這麼厚的被褥,還冰成這樣?他略一躊躇,試探性地撥動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