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芬比宋凌心大了十歲,但個性爽朗熱情,和遠在異鄉讀書的堂弟一模一樣。她是廣告兼公關公司的執行副理,需要跑腿的助手,但這職位因為事情繁雜、薪水又少,年輕人不太吃得了苦,所以流動性很高。
而宋凌心,則是她僱用的人裡面,最乖巧又最負責的好孩子。
陳家芬本來只是幫堂弟一個忙而已,一開始見到宋凌心,也很懷疑這一個白淨纖秀的女孩,能負擔助理這麼辛苦又繁瑣的工作嗎?
但時間過去,宋凌心對於加班、突發狀況、上山下海的工作環境都沒有任何怨言。事實上,她幾乎沒有聲音,再繁重的工作,都安靜接下,默默完成。
「陳姊早。」宋凌心露出淺淺的微笑,回應著。
「你看看這皮膚,嘖嘖!白裡透紅。」陳家芬還伸手摸她的臉,「下次要幫保養品拍廣告的時候,應該推薦你去試個鏡!真的,我不懂很久了,凌心,你長這麼漂亮,何必低調成這樣?」
有點姿色的年輕女孩,哪個不是打扮得美美的,盡情展現自身的優點;她在廣告這一行已經看多了。但像宋凌心這樣的本錢,卻永遠是一身樸素,牛仔褲都洗到泛白了,上衣總是寬鬆到看不出任何曲線,臉上一點化妝品也沒有!
面對這樣的質疑,宋凌心還是一貫的反應——淺淺笑著,不置可否。
一來是沒有多餘的錢去打扮,二來……女為悅己者容,她只為了一個人打扮,只為了一個人美麗,而那個人,在天涯海角。
早上的辦公室是很安靜的,除非有早班的工作,否則,大伙都到中午以前才會進來,所以,只有兩三個要開會的人在辦公室裡。宋凌心沒有多聊,乖巧地去煮咖啡、收郵件、澆花,默默地打雜。
陳家芬知道她的個性,也不再追問,轉頭忙自己的去了。
直到她接了一通電話——
「什麼?生理期?!」陳家芬突然大叫起來,嗓門大得整個辦公室都聽得見。「你這個月已經第幾次請生理假了?今天的工作怎麼辦……什麼?我不體貼你?你一個助理要我體貼你?我……好,我體貼你,你不用來上班了!」
眾人屏息等著後續,只聽見陳家芬冷笑說:「不是只有今天,是今天、明天、永遠!你以後都不用來了!」
重重掛上電話,陳家芬還氣得猛喘氣。宋凌心已經貼心地倒好一杯溫開水,才端過來就被陳家芬一把搶過,三兩口猛灌下去。
然後,是一連串氣勢萬千的粗口。
罵完之後稍作喘息,陳家芬轉頭,對宋凌心下令,「今天你跟我去工作!以後小恬的工作都由你接手,我再也不能忍受草莓族了!」
宋凌心幾個月來都在辦公室裡打雜,而被陳家芬這樣點名,意思就是她可以升任為專職的助理,而不再是臨時工了。
頓時,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給震呆,眨著大眼,沒有反應。
「趕快去準備啊!十點要到會場!」
就這樣,她帶著一大疊惡補用的資料,和陳家芬來到了工作的場所。到了才知道,原來是有外國的明星來訪,他們公司負責整個公關宣傳行程。
而那位大明星,正來自她曾經度過好幾年時光的國家。
怎麼會那樣巧呢?宋凌心苦笑。
鬧烘烘的會場正在佈置中,工作人員走來走去,還有一些早到的媒體記者四處寒暄著。大明星的經紀公司派出驚人陣仗隨行,此刻便有兩名代表也在會場監督,陳家芬一到,便過去寒暄,核對流程。
跟在旁邊的宋凌心,一聽到熟悉的異國語言,突然,莫名其妙地鼻酸。她慌忙低下頭,不敢讓旁邊來往的眾人發現。
言語無法解釋的反應,在最不設防的時刻,突然襲擊。悶熱的會場中,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她卻彷彿被拉回了八個多月以前,在漫天大雪中,孤獨走出宋家的那一夜。
刺骨冰寒的感受如此真實,彷彿一抬頭,就可以看見紛紛的白雪,像要淹沒她似的落下……
「……什麼?!沒有來?!」陳家芬高亢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卻好像隔著很遠的距離,宋凌心恍惚聽著。「之前我的助理沒有聯絡你們嗎……好、好,現在這樣也無濟於事,我再聯絡看看……」
突然,陳家芬抓住她的手臂,壓低聲音急促交代,「小恬擺爛,該聯絡的沒聯絡好,對方經紀公司要一個替身,你快打電話回公司找人來……」
「時間來不及了!」旁邊有工作人員氣急敗壞說著。
眼看對方經紀公司的代表臉色不太好看,姿態很高,眾人發急之際——
「就你來好了!」翻譯突然指著宋凌心,「我看你跟金小姐的體型差不多,身高也差不多。」
這麼一說,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凌心身上。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地發現,這個安靜的小助理,真的跟訪台的大明星,在神韻上有幾分相似。
舉凡有大明星來台,行程滿滿之際,都會先安排一個替身幫忙走位,跑流程,以預先演練動線,而這個差事,這一次就落到了宋凌心身上。
兵荒馬亂中,她柔順地聽從七嘴八舌的指示,走到這邊試試看,到那邊揮手看看,如果要去洗手間要怎麼走,微笑擺姿勢裝作讓攝影記者拍照……她像傀儡娃娃一樣被擺佈著。
「為什麼不能把舞台墊高?這樣跟記者距離太近了,會拍到近照,不妥。」對方經紀代表透過翻譯來說。
他們意見很多,態度倨傲。早就聽說這些外來的和尚很大牌,這次宋凌心總算親身經歷到了。
「這舞台是固定的,沒辦法再墊。而且,記者跟金小姐之間,會有長桌隔開。」陳家芬揮舞雙手比畫著,奮力解釋著。
站在台上當人形玩偶的宋凌心,突然聽見經紀人罵了髒話,「那醜女在講什麼鬼話?場地這麼爛!叫她閉嘴啦!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