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靈暫居於此,雖與家人隔絕,但三哥幾乎每日都來看她。有家人的關心,又有棋盤相伴,她並不寂寞。而每日戰勝強手後,她總是憑借極好的記憶力將值得回顧的棋局復盤,然後與小夏對弈,求解殘局,總結勝敗之因。
如此這般,小夏在與她的反覆練習和觀摩體驗中得到了很多提示與磨礪,棋技更上一層樓,已偶爾能小贏她了。
當小夏高興地跪在她面前磕頭稱她為「師傅」時,子靈自然是樂孜孜地接受。
再過幾日就是七夕了。儘管沒能遇到真正的強手讓她頗為失望,但她還是很開心有這段時間來磨礪棋藝。
這日,子靈一早起床就覺得心頭有種不安感。
下午結束棋弈後,這種不安感似乎更甚,她心神不寧地問親自伺候她梳頭的四季夫人:「嬤嬤,還有客人嗎?」
四季夫人將她沉重的髮髻放下,笑吟吟地說:「客人自然是很多,但想找姑娘對弈的就只有等明天啦。」最近的她因為心想事成而總是笑口常開。
「小夏姑娘」的成功已經為四季樓帶來了巨大的利益,精明的她看得清楚,剛開始時,許多人是抱著懷疑與挑剔的心態來求見的,可是沒兩天,無論是想戰勝她的棋技,還是贏得她開懷的男人都失望了。而不斷的失敗又激發了男人們強烈的征服欲,因此很快,上門求見的客人日益增多,其中不乏名人雅士、棋壇高手。但仍舊沒人能贏她一路半子,有的甚至連她的麗姿倩容都未能看得仔細。
然而,正如俗話所說,越不可得越欲得。
無論是真正想較量棋藝的,還是想擷取這株無染鮮葩的,紛紛往四季樓裡奔,而小夏姑娘每日只見客五人的規矩也讓遠道而來的客人乾脆留宿在四季樓內,等待排號。因此十天來,四季樓生意好到不行,名氣大升。
雖然四季夫人的話寬慰了她,但子靈依舊心緒不寧,因而當小夏托著棋盤來找她復盤競技時,她罕見地以累為借口拒絕了。
她走出房間,沿著雕花木欄來到小樓的盡頭,倚廊俯視院內。
院子裡很安靜,客人們都按棋場規定,棋局結束就離開院子,因此此刻除了跟媽在收拾打掃外並無外人。
看著寧靜的四周,她輕輕笑了,覺得自己很傻,一切都很正常,沒必要感到不安。也許是沒有高手的對弈讓她開始有點膩了,還好她很快就會離開。
院子傳來的淡雅馨香令她心情舒暢,她雙手握著欄杆,仰起臉把身子往後仰,輕輕搖晃著放鬆緊繃的雙肩,烏黑的髮辮垂到樓板上。
忽然,她身上的汗毛孔驟張,肌膚彷彿被火針紮了似地燒灼起來。
有人偷窺!
她驀地直起身,順著感覺望去,頓時僵住了。
院牆上的圓形小窗外,一個文士打扮、五官俊秀、眼神凌厲的男人正佇立在那兒,隔窗凝望著她。當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時,他竟優雅又帶著嘲弄地抱拳對她一拱,隨後嘴唇翕動。
儘管沒發出任何聲音,但子靈確信聽到了他所說的話:「幸會,美人,下次再來!」
看著他閃亮的星眸,子靈張口結舌,正不知該如何回應時,那張俊臉已然消失在窗外,卻更加攪動了她不安的心。
「『下次再來』?什麼意思嘛?」她對著無人的小窗嘟囔。「他以為自己是誰啊?我又沒有挽留他或是邀請他,誰管他來不來!」
話雖這麼說,可自那天後,她總會下意識地往那個小窗看,但再也沒看到那個狂妄的偷窺者,而她的心裡卻老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 *** ***
又一個晌午,四季樓前一如往日般熱鬧。
領班查三正在門口迎客,見一輛有王府標誌的灑金豪華大馬車在四季樓門前停下時,心頭一驚,再看到由車上走下來的人時,連忙急步迎了上去。
「唷,和親王來了!貴客啊!」查三點頭哈腰招呼著。「王爺好久沒來了,若知您來,嬤嬤定會親自在此迎候。容奴才這就差人去告知嬤嬤說和親王來了。」
「不必驚擾嬤嬤,本王今日得了空,順道過來湊個熱鬧而已。」弘晝態度不冷不熱地說。
儘管他阻止通報,但熟知應酬之道的查三還是使喚夥計去通報四季夫人,並謙卑地替貴客引路。「王爺請隨奴才這邊走。」
弘晝也不廢話,手中折扇一展,跟隨他進了院門,身後是他的跟班寬子。
進了大門,不時有相識的舊友同僚與王爺打招呼問安,他則輕一句、重一聲地回應著,悠然自得地打量著樓裡樓外的盛況。
看到一台台鼓動著馨風的輪扇和人頭攢動的樓院,弘晝心中暗想:這四季樓的鴇姊兒果真不簡單,用頂尖花娘的初夜為綵頭無疑有著極大的吸引力。
「王爺想先去哪個院裡玩玩呢?」
當他們來到提供給尊貴客人使用的花廳時,查三問他。
「自然是人氣最旺的院子。」弘晝嘴角帶笑,但語氣中的暗示不容人漠視。
「那、那該是……」
「哎喲,王爺來了,稀客啊!」門外甜美的嬌笑聲打斷了查三的話。隨著一陣桂蘭之香,濃妝艷抹的四季夫人來到了和親王身前,雙腿一曲,行了個柔媚無比的問安禮,嘴裡念著:「該死的夥計嘴笨,只說來了位爺,竟不曉得這位爺正是咱們京城第一的和親王爺,怠慢了,怠慢了,奴家這就給您陪個不是啦!」
和親王弘晝看著她笑道:「嬤嬤別只做嘴甜的喜鵲,光給人說好聽的,若不想怠慢,就給本王來點盡興的。」
「行,那有什麼問題?」四季夫人滿臉含笑地直起身,寬袖子一揮。「查三,天氣怪熱的,讓夥計送哈密瓜來給王爺降降暑。」
查三應聲而去,和親王卻站著不動。
「王爺請坐。」四季夫人恭敬地指著上座邀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