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老爺叮嚀道:「靈兒,爹爹得跟你把話說明白,這是為了成全你想下棋的心願,可一旦發現有問題時,要立刻找你三哥和樓裡的嬤嬤管事們,知道嗎?」
「我保證不會出問題。」
「俞子泰,」老爺子嚴厲地交代三兒子。「你吩咐下去,要好好照顧靈兒。」
「知道了。」俞子泰連連點頭。
*** *** ***
「郎世寧,這女子是誰?我皇兄的新妃嬪?」
清晨,挾著一卷畫軸走進御書房的郎世寧屁股還沒碰到椅子,就被一句劈頭而來的問話嚇了一跳,可隨即笑了。
「啊,是王爺來了?」他轉身往發聲處望去。
當今這片天下,只有兩個人會這樣直呼他的名字,一個自然是當朝天子乾隆皇帝,另外一個就是此刻站在屏風前的這位特立獨行,桀驁不馴的和親王弘晝。
作為來自羅馬的天主教傳教士及被三代清朝天子供奉的宮廷畫家,郎世寧不僅受到康、雍、干三位皇帝的敬重,也備受貴族士大夫們的尊崇,可唯獨和親王對他表現得隨隨便便。儘管如此,他卻無法對這個年紀只有自己三分之一大的王爺產生反感,反而很欣賞他的率性與狂放。
「不,和親王猜錯了,她不是妃嬪,是四季樓的花魁。」看到他正注視著的自己剛完成的那張工筆畫,郎世寧笑著回答。
「花魁?你竟然去嫖妓?」弘晝眉梢一抖,投給他一個非常不贊同的眼神,隨即仰頭對天,微閉星目在胸口畫了個十字,認真地念道:「主啊,請赦免這位洋大人的淫罪吧,阿門!」
「不!王爺又錯了!」郎世寧急忙用生硬的華語抗議。「我沒有犯任何罪,不需要赦免,我去那裡是因為那位姑娘棋藝非凡,美麗絕倫,所以我要畫下她。」
「真的嗎?」弘晝轉回頭端詳掛在屏風上的畫。
畫裡的女子低著頭,露出部分秀雅的頸子,略微前傾的身子構成一種柔軟而富有韌性的弧形。一綹黑髮由額頭垂落,隱隱遮住她專注於棋盤上的眼睛。她身上穿的是兼具滿漢風格的長裙繡褂,紅色的衣料將她的肌膚映襯得晶瑩溫潤如玉,面頰淡淡的紅暈恰似天邊的薄曦,而她的嘴,那是張對男人最具吸引力的菱形小嘴,此刻那紅艷艷的雙唇緊閉,向前噘起,看起來像正在撒嬌的女孩……
「美麗絕倫?她真有這麼美嗎?」弘晝的眼睛離不開畫,卻為自己被這個畫上美女所吸引而生氣。他挑剔地說:「煙花女子多靠胭脂水粉裝扮,你的畫筆所畫出的只是一個虛構的美人。」
聽他如此說,郎世寧淡淡一笑。「王爺何不親自去瞧瞧呢?百聞不如一見,只怕我的筆難以畫出她三分的美麗,更何況她的棋藝超群,多日來無人能戰勝她,就連黃大人都敗在了她的手下,因羞愧而發誓從此不再弈棋。」
黃大新?弘晝一驚,那個被皇兄奉為國手的狂徒?那個自稱是一代棋聖過百齡徒孫的御用棋手?那個多次宣稱即使神仙下凡都可以讓三子的「棋壇一霸」?
他真的敗在了一個煙花女子手中?!這實在是太有趣了!
「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會去瞧瞧,但不是為她的美麗,而是為她的棋藝。」
「敗的何止黃大人?」郎世寧溫吞地瞅了他一眼,促狹地衝他擠眉弄眼道:「京城裡不知多少人想要摘下那朵美麗的花蕾,王爺去了,說不定能贏得頭彩,與佳人共度浪漫一夜。」
「洋鬼子胡說什麼?」弘晝隨意地罵著,眼睛卻又轉回屏風上的美人。
郎世寧順著他的視線踱到畫前,用逗趣的口吻說:「去吧,我的孩子,你們的老祖先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美人已經放言,每位應戰者有三次對弈機會,只要能贏她一回者,就可以與她共度一夜,得到她的開懷(注2)。如此良辰美景,王爺為何要放棄呢?」
開懷?這麼說那個花魁還是個沒開苞的清倌!
弘晝看著畫裡沉思的美女,無法否認自己懶惰得似乎早已不會再因任何人、任何事產生熱情的身體已經被她和她的初夜所喚醒。
「等著吧,我一定會贏!」他對著畫中女子發狠地說。
「那好,等王爺敗在小夏姑娘手下時,別忘記讓我知道,這樣我們又可以見見面笑一笑。」郎世寧快樂地提醒他。
「那麼你注定會失望,親愛的郎大人。因為本王不會輸,所以你也不會因此而見到我!」弘晝充滿自信地回答,並在洋畫家的笑聲中離開了御書房。
和親王確實充滿了信心。因為儘管郎世寧言之鑿鑿,說那女人戰勝了所有對手,甚至包括朝廷的御用棋手,但他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一個花魁能有戰勝一流國手的棋力。在他看來,黃大新那樣的棋手之所以敗在她手下,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的美貌先擊潰了他的心!
男人面對美女時的種種醜態惡行,他最是熟悉不過。
「美麗?」他輕蔑地低笑,在他的生命中,美麗和醜陋正如同死亡與活力一樣沒有區別,因此他不會因美麗而心動。
可是,雖然不為心動,但他仍然聽見自己身上的血液「呼呼」的流動聲,那是一種迎戰的召喚,是必將獲得勝利的宣示!
第三章
才貌雙全的小夏姑娘開門迎客不足十天,但她的棋藝和美貌已在京城刮起了旋風,「四季樓」成了街頭巷尾議論最多的地方。為了一睹姑娘芳容,試試自己的棋藝,自夏姑娘掛牌之日起,前來求見的客人就未曾斷過。
棋場設在小夏姑娘的院內。院裡紅廊綠簷環繞,月亮門窗相襯,綺閣湘簾中獨具一種清靜淡雅的韻味。為了讓觀看棋局的貴客們滿意,紅木棋桌就放置在廊簷下的涼席上,觀戰者則坐於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