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說姑娘明白本王說的是什麼?」想到並未發出聲的唇語竟有人能懂,弘晝確實很得意,可他的話讓子靈大為震驚。
「本王?」她遲疑地問,難道王爺也會到這種地方來嗎?
弘晝看著她,因她精緻的美麗而說不出話來。他不得不承認郎世寧是對的,他的畫確實只畫出了她不到一半的美麗,而那次的院外遠觀他也只是看到了她優雅的輪廓。儘管那時早已經帶給他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震撼,但此刻與她站這麼近,他只能屏息注視她的美。
一身翠綠色鑲白邊的長裙短衣將她曲線優美的身材襯托得淋漓盡致,烏黑發亮的頭髮梳了個牡丹頭,髮髻上插著與衣服同色的翠玉簪,全身沒有太多的裝飾,臉上也只塗了淡淡的胭脂,顯得富貴端莊,絲毫沒有風塵味。尤其是她望著自己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眸彷彿浸泡在清澈的水中,純淨得如同未經人世的孩童,那是他所熟悉的生活裡極其罕見的清明,他以為只有在仙界裡才能看到。
可是,這樣清純美麗的女人竟是風塵女子?
他心口驀地感到一絲銳利而短促的刺痛,緊接而來的是對這個不能潔身自愛,玷污了自身美麗的女人的憤怒。
「小夏,這位爺是專程為你而來的。」
正當他想將怒火發洩出來時,四季夫人說話了,頓時平息了他的滿腹怒氣。
是的,他花錢來此是為了尋歡作樂,尋找刺激,絕對不是來惋惜一個清純不了幾天的煙花女子!
當四季夫人的手抓住她時,子靈感到微微的顫抖。不由仔細看她,發現一向自信果斷的嬤嬤今日顯得有點六神無主,臉上雖然帶著笑,表情卻十分僵硬,她納悶地問:「何故為了我?」
「因仰慕姑娘棋藝,願求教一二。」這次弘晝不要他人代口,主動解釋。
「可是今日五場對弈已滿。」她坦然地看著他。
「姑娘能否再增加一局,以遂王爺之願?」四季夫人握著她的手略顯用力。
冰雪聰明的子靈知道定是王爺執意如此,不由淡然一笑,對王爺說:「小夏承蒙各位抬愛,在此設棋會友。設局之初便已言明一日會客不過五人,今日若為王爺壞了規矩,小夏日後如何開門接客,如何以公平取信於人?」
她的話說得十分有理,她本以為如此入情入理的解釋能讓王爺改弦易轍,改日再來,可是她不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麼樣的人。
弘晝聽完她的話,竟仰頭一笑。「姑娘一向是守信之人嗎?」
「當然是。」被他的笑聲吸引,但子靈還是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好,你守你的信,其他的事交給我來做。」
不等她明白他要怎麼做,弘晝已經轉身面對在座的人。「各位可知我是誰?」
眾人紛紛起身點頭,這些人多是名流士紳,一向傲慢清高,可是卻對他畢恭畢敬,表現出敬畏之狀,這不禁讓子靈好奇:他到底是什麼人?
坐得最靠近棋桌的一位年逾五旬的男子站起身抱拳一拱,恭敬地說:「和親王乃諸王之首,上承皇太后皇上喜愛,下得官宦百姓愛戴,何人不知,哪個不曉?老朽適才眼拙,一時沒認出來,還望王爺莫怪!」說完俯身一拜。
他那廂賠禮大拜,在他身後的一票人也紛紛倣傚,但子靈全然沒注意他們其後的對話和表現,她唯一明白的是:他就是和親王!那個數月前裝死嚇壞了她的荒唐王爺!那個罵她是齷齪、卑鄙、放蕩女鬼的瘋癲王爺!
難怪她覺得聲音熟悉!如今,他居然跑到這裡來找她的碴!她可不願意隨他呼來喚去!
她驚懼又忿忿不平地恢復了鎮靜,發現和親王已經搞定了在場的人。
「姑娘……」四季夫人看出她的不快,便輕聲喊她,但她只是沉默不語。
她知道四季夫人不想也不敢得罪王爺那樣的權貴,可她一則對他心存芥蒂,二來不知他的棋藝深淺,加上這幾日時常困擾她的不安感,她實在不願順從他。
她抬起頭,正巧與他的灼熱目光相遇,她的臉「騰」地一下直燒到脖子下,想說的話也消失在口中。
「小夏姑娘,既然這裡已經沒有問題了,我們何不坐下開始呢?」
她的窘態似乎讓王爺很高興。他輕鬆自在地在棋桌邊的蓆子上盤膝坐下,抬起頭看著她,用目光命令她坐下開局。
這個無賴,他以為他真能跑到這裡來命令我嗎?他真以為能贏我嗎?
他自信的神態讓子靈十分氣惱,但這並不是因為擔心他的棋技,她之所以不想跟他下棋,是因為從知道他是和親王起,她的心就一直噗通跳個不停。
她知道這番心跳不是因為他曾經裝死嚇壞了她,也不是因為他顯要的身份震住了她,而是因為他的俊美吸引了她,讓她記起他的手曾帶給她的異樣感覺!
而且,天知道,今天的他與那次相見簡直判若兩人!
那日的他披頭散髮,蒼白頹廢,一身壽服帶著陰森的死亡氣息;今天的他臉色紅潤富有光澤,堅毅的五官帶著王爺的傲慢,咄咄逼人的雙目放射著自負的神采,身穿藍底繡金雲褂,足登玉緞金履,髮辮梳理得整整齊齊,顯得華貴威嚴而又英氣逼人。面對今日的他,她難以保持鎮靜。
「姑娘,你怎麼說?」王爺再次催促她,可她依然不語,他不耐煩了。「好個花娘,端著這偌大的架子?陪本王下棋是你的榮幸,別不識抬舉!快點坐下!」
他命令著,開始收拾棋盤上的棋子。
「小夏,來,快坐下!」四季夫人見王爺生氣了,又見她一逕發愣地站著,趕緊過來將她扶坐在王爺對面。
「選棋吧。」他並沒抬頭看她,將棋盤收拾完畢後就要她選子。
一坐在棋盤邊,子靈就發現兩人間的距離驟然減少了。與他面對面坐這麼近,害她心跳得更快更猛,手心也一直出汗。這是第一次,她面對一個人有這樣奇怪的反應,可是她知道這無關下棋,因為現在她滿腦子裡想的都與下棋扯不上關係。最要命的是,她不知道要如何控制這種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