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貪的是什麼?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或將軍夫人的頭銜?
騰鐸微勾起唇,為臆測一名青樓女子的想法感到可笑。
思緒方掠過,他換上補服,出門前順手揉掉桌案上那張「菊香柬」。
*** *** ***
擷菊日當天——
從昨夜開始,善若水的思緒都是昏昏沉沉、模模糊糊的。
四季夫人一見她憔悴的模樣,連忙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對著房中的小丫鬟大嚷著。「唉呀!你們這些小丫頭一個逕杵在那裡做啥?動作麻利些,快點伺候姑娘喝藥、換衣裳!」
瞧著為了「擷菊日」聚滿一屋子的丫鬟,善若水嘴角揚起無奈的淡笑,水般的眸子盛著淡淡哀傷。「娘,我剛喝了藥,再讓我躺一下就好了。」
也許是剛喝藥的關係,她整個身子酥軟得使不上力氣。
「我的好姑娘、心肝肉啊!你可千萬別在今天這個大日子給我出岔子吶!」
四季夫人猩紅色的嘴似甫被抓上岸的魚,驚駭地在她眼前一張一合著。
「若水知道,今日是我的『擷菊日』……」
四季夫人滿意地頷首。「娘知道你懂事,只不過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跟你敞明著說,今天不管大將軍到不到,『擷菊日』定是不能取消了。」
只要擷菊日準時舉行,依秋美人才高八斗、貌美如花的美麗容顏,她倒是不怕無人擷菊。
只可惜這秋美人死腦筋,自從知道騰鐸當日並未親自接「菊香柬」後心裡便不歡喜。她這病,說不準是教悶鬱的情緒給激出來的。
「若水知道,再歇一會兒就會起身讓丫鬟幫我打扮得美美的。」善若水柔順低吟著。
她知道,四季夫人已看穿她的心思。
的確,她的心思是為騰鐸起起落落,雖然他沒差人退回她的「菊香柬」,但騰鐸這個舉動,讓她已生芥蒂的心,多了點落寞與忐忑。
她沒把握,這與她僅有片面之緣的男子是否能成為她的救贖者……
四季夫人看著她重新蜷回榻上的單薄身影,輕斥著丫鬟退出墨香閣。
「好,娘不吵你,讓你好好歇著,晚些娘再來喚你。」四季夫人話一說完,似又不放心地扭過頭問。「對了,上回拿給你的《馭夫有術》熟記了沒?」
自從專屬於她的擷菊日全確定後,指導她書畫的大師傅來的時間少了,反之,改由另一個師傅傳授姑娘們百般淫巧技藝。
也唯獨在這賣肉之處,才能把這種羞人事兒,在眾人面前敞明著說。
師傅鉅細靡遺的大膽詞兒和肢體動作,常讓仍是黃花閨女的姑娘們羞得臉兒嫣紅。
而她幸運些,在師傅教習間裝暈了幾次後,四季夫人索性請師傅找了些坊間繪有圖式的禁書讓她自己研讀。
「全記著了。」粉頰染上紅暈,她答得含糊。
「我想也是,你這麼聰明,說不準把繪在書裡的花招全記在腦袋裡了。」四季夫人笑得花枝亂顫。「娘不吵你了,你歇著吧!」
待耳畔傳來合門的聲響,善若水捉著錦被的柔荑無言地收得更緊。
腦中浮現的是書冊裡一幅幅大膽的魚水之歡……
她不安地緊閉著眸,不想今晚、不想、不想……她深吸了口氣,緩了緩紊亂的吐息,強迫腦子別再胡思亂想。
「他會來的……」定了思緒,善若水用極輕極輕的嗓音,樂觀地對著自己說。
*** *** ***
晚霞為蔚藍的天空染上溫暖的金色光澤,粉橘色的夕陽落在青石板道上,為將臨的夜晚揉進一些溫柔的氣息。
又到用晚膳的時間了!騰鐸看了看天色,沒想到這些日子頻頻與傅恆大人議論軍事的狀況下,他們還是有辦法耗去這麼長的時間。
見王府大街上的酒館裡一派熱鬧的光景,他索性也進入酒館,叫了些簡單的酒菜當晚膳來打發。
待小二一領他坐下,耳底不其然地落入周旁的耳語——
「聽說今個是四季樓秋美人的擷菊日,不知道這朵京城名花,花落誰家吶!」
「啐!你沒聽說這秋美人已經發了『菊香柬』,重頭戲就在這收到『菊香柬』的正主兒身上啦!」
騰鐸斂下眉,感覺到心因為這些耳語,管不住地在胸口怦動著。
「真的假的……」
「這名花早有主,怎麼那些官達貴人、公子爺兒還一個個捧著金元寶,湧進四季樓?」
滔滔耳語落入騰鐸耳底,隨著身旁酒客的笑談,他那益發緊繃的剛毅臉龐,嚇得為他送上酒菜的店小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聽四季夫人說,倘若收到『菊香柬』的男子無心擷菊,那秋美人的擷菊日,還是開放讓恩客競價,價高者,得與秋美人共度春宵……」
價高者,得與秋美人共度春宵……
價高者,得與秋美人共度春宵……
耳畔回著對方狎笑嘲弄的話語,騰鐸竟因為這句話,胸口竟沉窒地無法呼吸。
秋美人對他而言,不過是個青樓女子,他不該因為一張該死的菊香柬,就左右了他對她的感覺……
偏偏,這異樣的情緒卻自有想法似地,一個逕地落在善若水身上。
腦中掠過的是他在頤明湖畔邊遇到善若水的情形。
雖然善若水與他僅片面之緣,但她蒼白柔美的模樣竟深刻烙在腦中,讓他管不住地為她的未來酌量,那麼單薄的纖雅身形,能有體力承受這賣笑追歡的日子嗎?
身旁的酒客沒發現騰鐸益發鐵青的臉色,仍高談闊論著——
「不過這也好,一旦秋美人這銷魂人兒開了苞,說不準改日也可以輪到咱們風流快活……」
男子一說完,騰鐸氣血沸騰地一掌往木桌劈下,砰的一聲巨響,週遭的笑談在瞬間靜止,有片刻,酒館堂內鴉雀無聲。
店小二一發現異樣,忙不迭地衝上前來鞠躬哈腰道:「爺兒!有什麼不周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