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尋找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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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可是如果不嘗試,就永遠無法得出最終結論。」我自告奮勇,「總之你要尋找一個志願者試藥,我願意做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至少,我比別人有更有利的條件,就是我的熱情和對你的信心。」

  沈曹十分震撼:「錦盒,為了你,我也要將實驗早日完成。」

  接下來的日子,生活忽然變得不同。我仍然朝九晚五,看阿陳的白眼和老闆的笑臉。

  可慶幸的是,老闆的笑臉越來越多,而阿陳的白眼則早已轉作了青眼。

  我當然明白那些和顏悅色不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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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曹每天都派速遞公司送花給我,玫瑰雛菊康乃馨,大束大束,每次都是九十九朵。

  剛開始辦公室的女孩子還大驚小怪打聽出手這麼闊綽的紳士是哪位,漸漸便不再問了,只紛紛投以嫉妒的眼神。

  可悲亦或可喜?女人的尊卑往往取決於賞識她的男人的身份尊貴與否。

  但是他不打一個電話給我。因為他說過,在做好準備之前,不會再找我。

  而子俊正好相反,每晚都會準時准點地有電話打進來,問我有沒有關煤氣,叮囑我記得吃早飯,不要老是服用安定片幫助睡眠。同樣的話,重複千遍,也仍是一份溫情。雖然沒有新意,可是有人關心的感覺是不同的。

  以往收到這樣的電話,我的心裡總會覺得幾分溫暖。然而現在,更多的卻是猶疑。

  看到沈曹就會想起子俊,而接到子俊的電話,我又怔忡茫然,總覺沈曹的笑容在眼前飄。這種魂牽夢縈的感覺,不是愛,是什麼呢?然而如果我對沈曹是愛,那麼對子俊又是什麼?我們談了近十年戀愛,難道都是誤會?

  一顆心分成兩半,揉搓得百轉千回,彷彿天平動盪不寧,兩頭的重量相仿,可一邊是砂礫一邊是金。

  晚上看電視,張國榮作品回顧展。

  這個正當盛年的影歌雙棲明星,在出演靈異片《異度空間》不久跳樓自盡,而那片子的結尾,正是他站在高樓邊緣徘徊。片子裡他最終被情人挽留沒有跳下去,然而現實生活中,他卻跳了,那麼絕決地,自十四層高樓一躍而下,如生命中一道蒼涼的手勢。《異度空間》從此成為絕響,影視圈裡,再也見不到哥哥哀艷的眼神。

  然而電視虛幻的影像,卻可以令往事重來。

  不肯說出在等什麼

  在午夜時分驀然再見,真令人不由得不感慨浮生若夢。

  今晚播出的是《東邪西毒》,林青霞對著想像中的情人說:「我一直問自己,你最喜歡的女人是不是我?」

  如果我問起沈曹同樣的問題,他會怎麼回答呢?

  我知道沈曹一生中有過艷遇無數,即使他答了我,我也不一定會相信他的答案。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要這樣問他。

  但是林青霞不肯這麼想,她自欺欺人地自問自答:「如果我有一天忍不住問起你,你一定要騙我。」

  《東邪西毒》裡的女人個個都很奇怪:

  張曼玉等在桃花樹下,卻至死不肯說出在等什麼。

  楊采妮牽著一頭驢,執著地到處找刀手替她去殺人,代價是一籃子雞蛋。

  劉嘉玲沒完沒了地呆在河邊刷馬。

  ——我饒有興趣地想,不知道那一組充滿暗示性的畫面,究竟是導演王家衛的手筆,還是攝影師杜可風的意志。

  女人撫摸著馬,而攝影師通過鏡頭撫摸著劉嘉玲。女人的腳,女人的腿,女人的手。

  電影,也是一種對時空的穿越和重組吧?

  看著那樣的鏡頭,可以充分體驗到什麼叫水做的骨肉。然而可以選擇,我不願意做流動的河水,而寧可是水邊不變的岸渚。如果是那樣,沈曹必定是飛揚的風帆,於水面馳騁;而子俊,則是岸邊的一棵樹。

  所有的海岸,都是為了風帆而停留,而企盼,而屹立永恆的。

  那是岸的使命,也是帆的宿命。

  連夢裡也不能安寧,光怪陸離的全是女人和馬,無垠的沙漠,河水潺潺。總是聽到敲門聲,似真似幻。

  可我不敢開門。我怕開門看不到他。更怕開門看到他。

  沈曹,你最愛的女人是不是我?

  終於這天沈曹通知我準備就緒。

  他的寶馬車開到公司樓下來接我,眾目睦睦下,我提起長裙一角走進電梯,如灰姑娘去赴王子的舞會,乍喜還憂,擔心過了十二點會遺落夢中的水晶鞋。

  但凡被有錢有勢的男子取中的幸運女郎都是灰姑娘,披著一身艷羨或者妒忌的眼珠子走路,時時擔心跌倒。

  敞篷跑車即使在上海這樣的大都市裡,也仍然不多見。沈曹的駕駛技術一流,車子在街道中間穿梭自如,雖是高峰時分,亦不肯稍微減速。兩旁樹木如飛後馳,風因為速度而有了顏色,是一大片印象派的綠,綠得讓人睜不開眼睛。我的長髮在綠色中揚起,沒頭沒腦地披向沈曹的臉,他又要笑又要開車,撈起我的長髮放在唇邊深深地吻。

  我問他:「開敞篷車會不會擔心下雨?」

  他反問:「愛上你會不會受苦?」

  「當然會,一定會,所以為安全計,最好減速行駛,三思而後行。」

  我笑著推開他,取一方絲巾紮起頭髮,在風中揚聲笑,前所未有地痛快。

  愛一個人是這樣的快樂。雖然我不能盡情愛一次,至少可以大膽地犯一回超速行駛的錯吧。

  來到沈曹的工作室

  我們來到沈曹的工作室。

  這裡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雜亂無章,如一般藝術家那般畫像堆積,攝影作品隨處堆撒。而是所有的資料都一格格嚴整地排列在書櫃裡,電腦桌上井井有條,沿牆一圈乳白色真皮沙發,茶几上擺著幾樣老飾物,最醒目的是一隻舊時代的留聲機,正在唱一首老歌,白光的《等著你回來》:「我等著你回來,我要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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