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幾,最後一絲橙紅的夕陽消失在枝隙葉縫間,夜,悄然降臨。
又過片刻,暗影中突然無聲無息冒出五條人影,團團包圍住年輕書生,五張臉五張窮凶匝惡的表情。
「窮酸,聽說謝老爺送你一樣奇珍異寶,是吧?」
「瞧你那寒酸樣也沒那福氣享有寶物,還是交出來吧!」
「甭想否認,咱們可是打聽確實才來的!」
「也不要不服氣,起碼你還保有一條小命,該慶幸了!」
「動作快點,別惹得爺兒們火起,連你那條小命也保不住了!」
口氣一個比一個不客氣,一個比一個凶悍,外加惡形惡狀的姿態,膽子小一點的人早就嚇到沒魂了,那年輕書生卻好像瞎了、聾了,不但沒看見他們,也沒聽見任何威脅,自顧自吃下最後一口饅頭,再抬頭看看月色,然後背起書篋和皮袋子,拎起一大一小兩個包袱,決定繼續趕夜路。
「喂喂,你這小子是怎麼一回事,真個不想活了嗎?」
「看樣子不給他點苦頭嘗嘗,他是不會懂得聽取別人的『忠言』就是救自己的小命!」
「那就給他吃點苦頭吧!」
於是,就在那年輕書生踏出第一步的同時,那五個人也開始挽袖撩衣起來了,興致勃勃的摩拳擦掌,準備大展身手一下,奸讓那個不知死活的年輕書生嘗嘗不聽話的後果。
然而,不過才走出一步,第二步都還沒抬起腳來,他們就好像被點住穴道似的定格了。
年輕書生走出第二步,那五人忽地嗆了一聲,不約而同猛然掐住自己的脖子,明亮的月光下,只見他們的臉色不知何時竟掩上了一層詭異的青綠,各個窒息似的張大嘴喘息,卻只能發出啊啊啊的怪聲。
年輕書生走出第三步,那五人接二連三倒下去,雙手五指依然掐著脖子,五官抽筋似的扭曲著,嘴裡開始冒出白白的泡沫。
年輕書生走出第四步,那五人暴凸的眼角開始滲出血絲。
年輕書生走出第五步,那五人全身都在抽搐,躺在地上痛苦的滾來滾去,卻連半聲都叫不出來。
年輕書生走出第六步,那五人眼睛開始翻白,喉頭發出無法呼吸的喀喀聲。
年輕書生走出第七步,那五人驟然一個劇烈的抽搐,旋即不動了,這時才傳來年輕書生低低的呢喃。
「七步夜斷魂。」
然後,年輕書生頭也不回地消失在暗影間,林子又恢復原有的寧靜,月兒悄悄隱沒,任由黑暗吞噬那五具已失去生命的屍體。
夜,才剛開始……
*** *** ***
杜菁的猜測果然沒錯,諸葛文毅和章郁雄談過話後兩天,他就特地叫下人把濛濛喚去,因為他「有話要告訴她」。
「不要!」
「濛濛,聽大哥的話,你……」
「不要!不要!不要!」
病床前,諸葛文毅也不過才說了兩句話而已,濛濛就捂起耳朵來拚命搖頭,最後乾脆學小孩子一樣耍賴大叫,一時之間,整個屋子裡只聽得見她的哇啦哇啦大叫聲,就連諸葛文毅都聽不見他自己在說什麼了。
「濛濛,不要叫了!」
「那大哥就不要說那種事嘛!」大哥要交代後事,她才不要聽!
他能不說嗎?
「聽我說,濛濛,你才十六歲,根本沒有能力扛起這個家,雖然很多人來提過親,但章大哥顧慮得也沒錯,倘若那些人都是貪圖咱們家的財產才來求親的,我不在乎家產,只在意那種人恐怕不會好好對待你,所以……」
諸葛文毅氣喘吁吁地說著,濛濛卻還捂著耳朵,也不曉得聽進去了沒有。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想讓你和章大哥成親,也好把這個家交給他掌理。章大哥是跟我換帖子的拜把兄弟,咱們家出事以來也都是他在幫忙撐住咱們家的生意,我相信他一定會帶給你幸福……」
「不!」不捂耳朵了,卻拉出一聲比剛剛的大叫更尖銳的怒吼。「我不嫁!不嫁!打死都不嫁!」吼完,濛濛就跑出去了。
誰知剛踏出房門一步,她就差點一頭撞上那個她「打死都不嫁」的人。
微方的國字臉,端正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是個掛有正字標記的正人君子,如假包換的正派人物,這就是諸葛文毅的結拜大哥,章郁雄。
對這位大哥的拜兄,濛濛其實也無所謂喜歡或討厭,在她眼裡,章大哥跟大哥、二哥是同一等級的,雖然沒有親哥哥那麼親,但感覺是相同的,嫁給他就像是嫁給自己的哥哥一樣,老實說,真的很奇怪耶!
「章大哥……」濛濛有點尷尬。
「大妹,」章郁雄一扶好她馬上縮回手。「你討厭章大哥?」
「不是!不是!」濛濛慌忙又搖頭又擺手否認。「我只是……只是……」她該怎麼說呢?「啊,對了!」雙眸一亮,忽又振奮起來了。「我想起來了,自從爹病倒之後,整整一年多時間,我們都沒心情賑災佈施,也許是老天爺生氣了在警告我們,對,我們得來一次大佈施!」
牛頭不對馬嘴,話一說完拔腿又跑回房裡找大哥商量佈施的事,早已忘了要回答人家的問題。
章郁雄深深歎息,隨即轉身離開,一踏出月門就見一對男女迎面而來,女的是他的妹妹章郁秀,男的是章郁秀的丈夫林振平,一年多前,他們陪同章郁雄一起來探訪諸葛文毅,不料諸葛家卻接二連三出事,他們只好再陪著章郁雄留下來幫忙。
「什麼事?」
「黃河決口,走潼關進中原來的人都得繞道,北方的貨可能會晚點到。」
章郁雄頷首。「好,我知道了。」
章郁秀朝月門內瞄去一眼。「大公子還沒提嗎?」
「提過了,但……」章郁雄搖頭。「大妹不同意。」
「為什麼?」林振平問。
「還用問,杜菁回來了嘛!」章郁秀嘟囔。
「杜菁?」章郁雄困惑地複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