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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妳說,蕊珠姐。」

  「麻煩妳取些水給我,我想漱口,如果有手巾,那更好,我可順便擦擦臉。從昨日到現在,我牙也沒刷、臉也沒洗,難過死了。」

  「啊?」藕生愣一下,又呆住。「好,妳等等,蕊珠姐,我馬上取水過來。」沒想到蕊珠姐煩惱的竟是這個。

  「多謝了,藕生。」

  被攆出去有什麼大不了的,要當奴才還怕找不著地方!

  真是,被騙慘了。那些勞什子的言情小說裡盡寫些浪漫啊、宿命啊什麼的,怎麼就沒半個提醒或警告浪漫之外,日常實際的問題怎麼解決!

  最緊要的,便是刷牙、洗臉、洗澡和如廁這四件事了。

  她已經便秘很多天了。每次上茅房都得捏住鼻子,還得小心踏腳處,免得一不小心掉進糞坑,還得小心它噴彈上來,底下是萬蛆鑽動;而且茅房老是有怪風吹進去,屁股涼颼颼的。

  趙總管命人把她丟到柴房,一天一夜了對她不聞不問,又不給她吃喝。

  可即使沒吃沒喝,還是得噓得拉。大的可以憋,但小的總不能噓在褲褲裡吧。這柴房又無處可——呃,總之就是那樣了。只好借角落的地方一用。

  洗澡都是「乾洗」的,汗巾用水沾濕了,擦擦便了事。水又不是龍頭一開自然就會來,都是要一桶一桶提的,還得覓柴燒火,下人們哪能那麼奢侈天天洗澡。進趙府之前,她趁半夜四下無人,在小溪狠狠洗個痛快,可一邊打哆嗦,凍得牙齒直打顫,心臟差點麻痺。這會兒,她不知多少天沒洗過真正的澡了,大概都可以搓下一層泥球,跟醃菜差不多。

  洗臉也是,只能清水乾洗。皮膚繃又干,又沒眼霜乳液的,容易便長皺紋,只能靠天然油脂了。還好小紅窮歸窮,仍是愛漂亮,採集野花自製一種天然花露水,她離開時,送了她一些。對皮膚保養勉強算是有點小補。

  至於她這口好不容易忍受了牙醫無數次摧殘才得以保全的牙齒,真怕會掉光了。每每只能用鹽漱口,或用手或楊柳枝揩齒。在小紅那裡時,小紅窮,所以大抵都用青鹽揩齒漱口;小紅折用楊柳枝,將兩端打扁,打成須狀像刷子,蘸點青鹽或齒藥刷齒。進了趙府,她們給她一種膏蘸來揩牙,用的還是楊柳刷。不過,爺們用的當然不一樣,就是地位高一點的下人用的也不同。他們的牙刷子是用馬尾制的;爺們的牙刷子還皆講究地用骨柄。

  此外,皮膚的保養、頭上這三千煩惱絲等等……皆是麻煩、皆是問題。官宦或富貴人家固然三日一洗頭、五日一沐浴的,可平民百姓窮人家,哪能那般奢侈。像她被丟在這柴房裡,一身又臭又髒,簡直跟條鹹魚差不多。

  什麼霸主、什麼闊少、什麼浪漫、命運式的邂逅——啊,去去!再如此下去,她只怕要多老十歲!

  「蕊珠姐……」細細的蚊叫聲打斷她的思緒。藕生取了水來。

  可尚不及接過藕生遞過的水,忽然傳來隱約的人聲。

  「糟了,有人來了。」藕生一驚,嚇得差點失手打翻水。

  「妳快躲起來。」聽腳步聲正是朝柴房這頭過來。

  片刻,趙總管領著幾名家丁與婆子,從院子那頭出現,掉了幾千兩似直衝著柴房而來。

  *** *** ***

  「怎麼辦?二爺直到現在尚未醒來。」趙總管踱來踱去,不時抓抓嘴鬢上的須,無計可施。

  咋兒個傍晚,二爺幾乎是被隨從從雲架著回府的。一入府,幾乎便倒下了,渾身滾燙仿如著了火似。身子一向硬朗健壯的二爺忽然倒下,簡直把人急壞了。

  從雲不語,垂手立在床側,額上滿是汗珠,身形微微晃動。

  「雲爺,你從前日夜裡就沒合眼,我看還是去歇會兒吧。二爺這裡我來就行。」從雲一路護衛二爺回府,整日整夜守在二爺榻旁。他亦是渾身滾燙,強撐著。

  「不。趙總管忙了一日了,想必十分勞累,二爺由從雲照料便行。」向來沉默寡言的從雲,脾性也跟他主子一般。

  「可……」從雲只聽二爺的,連大爺都使喚不動他。趙總管只得搖頭,又抓抓鬢旁雜冒的鬚根。

  門吱呀一聲,趙府大爺趙子宣推門進房。

  「子昂醒了嗎?」趙子宣身量中等,一臉方正。

  「二爺一直昏睡不醒。」趙總管搖頭。「大爺,時候尚早,您怎麼不多歇會。」

  「趙府的『閻羅』倒了,大哥他當然睡不著。」帶著不合時宜的笑意的聲音由廊外傳進房裡。

  隨即,一名俊秀、表情清朗,一身月牙白裝束,繫著蔥白腰帶,腰下垂繫著一塊翠綠玉珮的青年公子推門進來,身後跟著另一名同樣裝束,服色較深,年歲看起來較輕的年輕公子。

  見兩人進房,從雲沒動,只是頷首行個禮。

  「子揚、子林,你們兩人也來了。」趙子宣頷個首。

  「三爺,您怎麼這麼說!」趙總管苦著臉。都什麼時候了,他急得如熱鍋上螞蟻,這三爺倒還有興致玩笑。

  「瞧你急得。大夫怎麼說?」

  「請了幾位大夫,都說二爺是招了風、受了寒,加上勞累過甚,都積蓄在髒脈了,這才一發不可收拾,高燒不退。」

  「我說嘛,平日我就勸二哥沒事隨我一道逛逛花樓,調劑心神,他偏就是不聽。」

  「三爺,」趙總管又苦起臉。「二爺都病成這樣了,你怎麼還說這些。」

  「我這是替二哥著想啊。」語氣輕快,近於輕佻,倒似幾分幸災樂禍。「趙總管,我瞧你雙目無神、兩眼發黑,一天一夜未合眼了吧?恐怕我二哥尚未醒轉,你就先倒下了。」

  「沒法子呀,二爺院裡全是些男丁跟婆子,粗手粗腳的,我不放心讓他們照料二爺。」

  「二爺有從雲照料便行了。」從雲開口。

  趙子揚斜睨了睨從雲。「是啊,我二哥最信任你了,從雲,有你在,大哥、子林和我可放一百二十個心。可從雲,我瞧你肩斜臂晃地,大概也受了風邪,燒得不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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