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老頭子點頭。「在老夫有生之年裡,能譯完這七本,老夫於願足矣。」
七冊?難怪這幾個月都看到這老頭子埋頭譯文。這老頭一冊要譯上一、兩年,這個跟他老爹一樣身子的老頭子還有幾年好活?
在翻書房裡,最懂異國文字的就屬老頭子,其他人,了不起因為家中大老經商跑各地,才多懂了一些異國語言,但要談到文字的書寫,最流暢的還是花了二、三十年專研的老頭子。
龐何手中拿著原文書,上前瞄一眼老頭子譯成的天朝文字。
「嗯……李大人譯得真是含蓄極了。」坑坑巴巴,一點趣味也沒有,果然是老頭子,保守得緊。
李大人頭也沒抬,哼聲道:
「陌鳳語言跟天朝相通,文字則否,這些最後總是要潤修的,這潤修過程哪裡是小國舅能體會的呢?」
龐何撇了撇嘴,逕自看著手中原文書裡活色生香的畫面。恭親王是第一手拿到的?怎麼以前有這種好事,師父都沒讓他看呢?
「好了,各位!交接的時辰要到了。」周文攤開昨晚入宮的名單,把牌子一一擺在桌上,供人檢驗,接著,他正色道:「現在問題來了,昨晚恭親王入宮時,留下牌子了,名單上確實有他,但有一個人,至今還留在宮中,可昨晚他並沒有入宮的記錄,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值班房的同伴頓時愁雲慘霧。
周文不理龐何此刻啃蘋果的惡習——龐何性喜把宮中蘋果上的福壽咬掉,剩下就丟到一旁,讓人不知是要丟了它還是撿來吃。他在那卡滋卡滋的啃咬聲中,嚴肅道:
「如果是平常也就算了,大家閉上兩隻眼就可以,但昨晚入宮者眾多,只怕人人都看見攝政王在宮裡了,我們要是拿不到攝政王的牌子,它日有人拿來做文章……」
眾人一致地瞄向龐何,眼神明白訴說:翻書房一向是學者天堂,不會有人對付翻書房的任何優秀學士,如果真有,也只會對付龐何,到時會一塊把他們這些同僚拖下水。
龐何無辜道:
「干老子屁事?誰要對付我,打回去就是。」
那無辜的表情跟吐出來的屁話,令周文面部一抽。老天爺果然很是公平的,給了他們平凡的外貌,同時也給他們勝於龐何的文采與氣質。
周文當作沒有聽見龐何的話,看著同僚道:
「好了,現在請告訴我,誰願意出生入死,去跟攝政王討個牌子回來?」
*** *** ***
驕陽高照——
「王爺!王爺!」清脆的年輕聲音叫著。
出了宮門的恭親王一停,等著他追上來。
這個他,自然是指龐何。龐何繞到恭親王面前笑道:
「王爺,多謝你的毯子,勤之一夜睡得很熟。」他一手抱著毯子,一手拿著一本原文書。
長孫勵看著他,溫聲道:
「小事一樁。你趕著找本王,就是為了這事?」
「也不是。勤之是想搭個順風轎子,反正龐府緊鄰恭親王,一塊回去也方便。龐豹總是遲來,在太陽下勤之很容易頭暈呢!」
反正他厚顏也不是這兩天的事兒,遂自動自發進入親王轎子。
長孫勵也沒火大,只是站在那兒一會兒,神色有些莫測,便跟著入轎。
轎子裡坐上兩人是綽綽有餘,何況龐何偏瘦,他忙著拿毯子蓋住兩人膝腳,長孫勵立即撥開。
「你蓋就好。」他平靜道。
龐何暗地撇嘴,道:
「不蓋就不蓋吧,師父身強健康,哪像勤之體虛多病。」
「你已經七八年沒再犯過病了,哪來的多病?」長孫勵看見他手裡拿著的書,問道:「你那是什麼書?」
龐何正要回答,轎外忽然響起老人的聲音:
「王爺!」
這聲音好耳熟,龐何正要掀轎一看,長孫勵扣住他纖細的手腕,阻止他出轎。他神色自若,問道:「相爺何事?」
相爺?龐何暗訝。是太后那系的人馬嘛。
「王爺,下個月初七正是老夫壽誕,老夫花盡心思,請來異邦有名的戲班伶人,到時王爺可一定要過府……」
「這是當然。相爺大壽,本王必會親自過府祝賀。」
一雙鳳眸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長孫勵,忽地,趁著長孫勵在跟相爺說話時,用力咬上扣住他手腕的那只結實大掌。
長孫勵連眼皮也沒眨,拎著龐何的頸肉。後者痛得差點脫口叫出聲,只得往後仰去。
去他娘的師父,這麼狠心!龐何一氣,腳便要踢向他。
長孫勵動作也快,一側就避開龐何的無影腳。龐何不死心,以腳跟他纏鬥了幾回,忽地聽見外頭相爺又道:
「王爺,皇上明年大婚,接著也該是談論王爺婚事的時候。皇上曾詢問過老夫府裡還有哪幾位未出閣的嬌女……」
龐何一怔,腳下一停,正好被長孫勵踩住他的右腳靴子。
長孫勵皺眉,立即提腳放開他,他回道:
「皇上也還沒指婚。相爺,本王還有事辦,下回再說吧,起轎!」
轎子一起,輕微搖晃地離去了。
龐何坐在轎的一旁,垂目下意識地翻著那本陌鳳淫書。
「有什麼事就直說吧。」長孫勵淡聲道。
「喔,攝政王昨晚留宿宮中,值班房沒有他的牌子,我來跟你討一個。」龐何還是低著頭,翻著那本書。
「這簡單。回頭我差人上雍王府要就是。」
沉默一會兒,龐何又道:
「師父啊,你愛看這種書啊?」他笑嘻嘻地把有淫圖的那一麵攤給長孫勵看。
長孫勵掃過一眼,道:
「看過。」
「咦,你怎麼沒給我看?」龐何有點不高興。平常正正經經的人,竟也會看這種書,真想偷看師父看這書時的表情,是鼻血直流還是害羞地跟小綿羊一樣?
「書是從翻書房譯出來的,你早該看過了。」
這分明是暗示他上工不用心,龐何也不以為意,輕哼道:
「師父想看第二集,徒兒幫你譯就是。李大人真是保守得緊,師父肯定看得不過癮。他偷懶,漏了重點不寫,看不懂的生字他都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