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潔兒做什麼?
他驀然不語,心思千回百折。當初潔兒從國外打電話找上迪琪時,他就已經不太高興,但迪琪被她說動了,他也不好再反對。現在想想,或許他應該出聲攔阻才對。
不知為何,他有很不好的感覺。
「潔兒把我的人借走了,我要她歸還。」
*** *** ***
由德國法蘭克福直飛台北的班機起飛時,迪琪一行三人正搭上奔馳歐陸各城的EC國際列車,前往維也納。她一點都不想知道接下來的逃亡規畫,卻仍被魏君士及阿道夫的探查勾起了注意力。
「追著我們不放的這位義大利收藏家,應該跟黑市交易有很深的交情。」魏君士在頭等車廂的包廂內,對著Notebook上顯示的資料輕噱。「我好奇的是,到底是什麼畫,這麼寶貝?」
「畢卡索遭竊的那幾幅嗎?」阿道夫不以為然地一哼。「君士,我們可不可以就此打住?我對這種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而且他早安排好,送君士他們上飛機後,自己要回辦公桌趕的進度。現在所有時程又得因此重新調整;他耗在這裡的時間愈多,回去要收拾的麻煩就愈大。
他的腦門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了。
「再等一下……」魏君士根本沒在聽對方的咕噥,全神貫注地透過網路下餌。
但是,沒有回應。
「君士,我覺得你不是真心在逃難,而是在玩。」阿道夫改以德語低喃。「可是她是真的想回家,我也是。」
「啊。」有人上鉤了,但不是他要獵浦的對象。滾!
武斷的按鍵聲,凌厲執行沉默的指令。
阿道夫淡漠斜睨專注盯著螢幕的迪琪,紅腫未消的大眼睛,根本看不見自己早已掉到君士這爛人的網羅裡。但這是別人的女人,死活不關他的事。
「放心吧。我們到維也納後,就會分道揚鑣。」
君士眼不離電腦的友善安撫,下一句就變為咒詛——「到時請你繼續前往布拉格,好讓我和迪琪趁機溜往別處。」
迪琪聽得懂這句英語,也懂阿道夫的忿恨髒話,卻不懂為何要這麼做。
阿道夫切齒暗罵,君士這是在反過來利用潔兒的陷阱,來玩他自己的遊戲,狠狠地反咬潔兒一記。而迪琪,算是他意外擄獲的戰利品。
事情不一定如他所推測,也許還有其他的版本。但君士渾身散發的侵略性,擺明了他對迪琪別有居心。
「好,我來做箭靶,替你們把追兵誘往布拉格。」他豁出去了。「然後呢?我就可以回家睡覺了嗎?」
「你還可以和會漂浮的小鴨鴨一起泡澡。」君士難得和煦一笑。
令人毛骨悚然。
「只要能盡快離開現在的你,叫我馬上下地獄我也願意。」
君士而後採取的行動,讓迪琪恍然大悟,他到底在盤算什麼。
他以她不曾見過的虛偽親切,在火車上找到一位樂意和迪琪交換衣裝的東方女孩,並且拜託這女孩先將疑似有自閉症的阿道夫送達布拉格火車站,再繼續她的歐陸自助行。
「其實我們也不認識這位男子,只是好心順路帶他到維也納。」君士深表遺憾地感歎。「可是我們有已經訂好的蜜月行程,並不會經過布拉格,但又不放心這位男士獨自一人……」
「沒關係的,我本來也打算去布拉格。」只是次序顛倒了,確實有點不便。不過這名自閉男子實在太帥,緊蹙的眉頭和孤絕的金髮,憂鬱如同卡夫卡。
「那就麻煩妳了。」君士笑得好不溫文。「對了,這件小禮服穿在妳身上,非常地有特色。」
壯碩的女孩欣喜接受他言不由衷的讚美,氣氛和樂融融。迪琪瞪著對方身上極度繃撐的海藍小禮服,深深領悟到這套衣服真的很不配女孩腳上的大球鞋!難怪君士要替她買那雙超級中看不中用的高跟鞋。被莫名貼上自閉標籤的阿道夫,正自閉地懷恨在心,懶得再囉唆一句。
大概也只有阿道夫知道,君士並不是單純地在拍對方馬屁,而是藉此吹捧誘導對方一直穿著這套小禮服到布拉格。
火車抵達維也納後,迅速兵分兩路。阿道夫戴著掩護面容的低沿休閒帽,提著另一套黑袋西裝,與包著緊繃藍衣的東方女孩大搖大擺、刻意從容地等著轉搭另一線火車,前往布拉格。而另外兩人,早已匆匆低調轉往另一個方向,深入歐陸的另一側,數百年前欽察汗國的韃靼人曾經征服之地:匈牙利。
她對這個國家的瞭解幾乎是零,連確切的位置也說不清。
迷宮一般的旅程,幾度離家很近,卻驀然轉遠。而現在,更陷入深邃的遠方,前途茫茫。
火車清透的大窗,隨著旅程變換風光,穿越國界,奔過青山行過綠水,人類文明的經典一一拂掠。搭火車行走歐洲更勝便捷的飛機,就是勝在這近在眼前擦身而過的美景。
她也很想陶醉其中,卻沒辦法,因為身畔有更吸引她的風景!
他睡著了。
這是真的睡著,幾近昏死的睡著。仔細想想,他的確在這一路上不曾好好睡過覺。
他差不多可以用睡癱了來形容。幸好開放式車廂的座位都很寬敞舒適,像龐大的搖籃,盛著他魁偉的身軀。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麼毫無防備,幾縷垂下前額的黑髮,讓他看來像個大男孩,既安全又很有魅力的存在。
她比較喜歡這種不具攻擊性的他。
這一路上,她已經受到太多的挫折與驚嚇,像被一陣又一陣的颶風掃得團團轉。颶風的中心眼,就是他。現在狂風巨浪終於暫且平息,但她不是因此放心,而是想抓住這難得的空隙。
她一直都沒能好好探究他是誰,可是她此刻有更強烈的念頭,壓倒了好奇心。
她要回家。
坐在走道旁座位的他,Notebook就夾在靠外側的扶手內與他的腿邊之間。因著熟睡,原本緊貼著Notebook的大腿逐漸鬆離,她可以在完全不觸動到他一根寒毛的狀況下,抽走整台Notebook。到時她就不會再這麼屈居劣勢,被他牽制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