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半昏迷的男子陡然爆出一串咳嗽聲。
「啊!」還有路人猝不及防被他嚇到的。
夏攻城用力喘了幾口氣,在警衛攙扶下,緩緩坐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夏……夏先生……」
天哪!像他這樣被撞到半空中,還飛了好幾公尺遠的傷患,不死也半條命了,可是他……他……除了一些體表的輕傷之外,竟然還好端端的。警衛呆住了!
夏攻城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髒污。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噢!」額角的傷勢受到牽動,他忍不住痛得一縮。
「夏先生,你……你剛才被車子……撞了!整個人飛了出去。」警衛結結巴巴,一句話要吞三、四下口水才能說完。
「我被撞了?」他支著額角,表情有些茫然。「啊,對,好像有這麼回事。」
警衛小心翼翼地觀察他。「你有沒有覺得哪裡特別痛,或者不舒服?」
依照這態勢,肋骨斷個幾根應該是免不了的。
夏攻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慢動作地支起身來。
「小心。」警衛連忙扶住他,真怕他動到一半,整個人全散了。
站直了身之後,他謹慎地彎彎脖子,扭扭臂膀,動動腳踝。
「好像沒什麼大礙,」他投給警衛一個蒼白的微笑。「可能是分隔島的軟土緩衝了我落地的力道,除了一些皮肉傷,骨頭倒是沒什麼大礙。」
神跡!警衛瞪大了眼,幾乎無法置信。
那肇事的駕駛更是放下心中的大石頭,跑過來拚命道歉,又遞名片又留電話的。
「我沒事了,你以後開車要小心一點。」夏攻城不悅地責備他。
「是,是,你的醫藥費我願意負責,後續的事請打電話與我聯絡。」對方拚命賠不是。
如果不是現場目擊者太多,實在溜不掉,想來這位仁兄也不會如此謙卑。警衛板著臉,大聲訓了他幾句,才放他離開。
「夏攻城!」馬路對面奔來一位穿著白衫的年輕女人。
兩個男人一起望過去。
「你沒有怎麼樣吧?我剛才看到你整個人飛出去,魂都快嚇沒了。」玉京子驚魂甫定。
她不是誇張。儘管知道他是故意回來接續車禍的時機,尋常人也傷不得他,但是看見他飛到天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仍然跟著一起騰到半空中。
「我沒事。」他微笑,隨即痛得咬牙切齒。「啊!不過額頭這道傷還真不是普通的痛。」
「我看你可能要去醫院縫個幾針。」災難平安度過,警衛有心情開玩笑了。「這樣也好!這年頭,長得太好看的男人都會被人懷疑是同志,你的臉上破一點小相,人家才不會隨便亂想。」
他苦笑道:「幸好長庚醫院就在附近,不用跑太遠。」
「你和你的……呃。」警衛頓了一下。
「我的未婚妻。」他立刻接口。
玉京子赧著顏睨他一記。
「你和你的未婚妻還是過馬路去檢查一下吧,我替你上樓向公司知會一下。」大家混熟了,警衛自然知道他是十二樓那間會計師事務所的老闆之一。
「那就麻煩你了。」他將未婚妻攬進懷裡,微微一笑。
兩方人馬道別之後,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去。
路人的好奇心得到滿足之後,也紛紛踏上自己的行程。大街上,行人來來往往,車陣走走停停。
一切來得快,去得也快,台北城又恢復了往昔的光景。
第九章
回到凡塵俗世之後,夏攻城很認真地開始處理「後事」。
在人間廝混了許多年,他有些累了,短期內只想暫時回歸山林,過一點清靜優閒的日子,因此財物房產對他們來說都是多餘的了。
儘管如此,要抽身卻不是那麼簡單。他仔細盤點了一下,赫然發現自己著實累積了不少身外物。
一千四百多萬的現金存款、兩間公寓——包括目前居住的這一棟,債券、股票、基金若干,事務所三分之一的股份等等。
要如何處理這些財物委實令他傷透腦筋。他的凡軀出身於一家孤兒院,無父無母無親戚,平時又沒有多少談得來的同學朋友,一時之間要找個人把他的遺產交付出去,還真想不出半個對象。
他盤算了幾日,終於做好定論。
會計師事務所的股份就平分給兩位合夥人。
目前居住的公寓和半數存款,留給了文雅若,算是……呃,學長照顧學妹的精神。
至於另一間公寓、存款、以及其他有價證券,想了想,他決定留給秘書李小姐。
回復靈通之後,他從李小姐的眉宇之間看出了青紫色的晦氣。這是「鰥寡之兆」,表示她在近期之內即將喪偶。
從他有限的認識裡,李小姐和她丈夫的感情非常恩愛,七、八年內就生了三個小孩。她丈夫只是一個尋常的上班族,兩個人一起工作來養家活口,還有四百多萬的房貸要繳。待她先生過世之後,她的生活勢必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人的命數交由天定,他無法替她改變什麼,只能留給她這些實際的財物,助她早一日渡過難關,走出喪偶的陰霾。
等他安排好種種事宜,再把遺囑交給律師處理,一個月的時間也已經過去了。
※ ※ ※
星期六,到公司加半天的班回家,開門,關門。
打開玄關的穿衣櫃,眼一掃,衣架的排列是七公分、十五公分、四公分、二十公分換言之,一團混亂。
停頓兩秒,冷靜地掛好西裝外套,往客廳裡走。
他的室內拖鞋端端正正放在地毯邊緣二十公分處,另一雙的右腳則在電視前面,左腳則在窗台上——儘管它們若不是穿在腳上,就應該擺在他那雙拖鞋的旁邊。
他換上拖鞋,繞過兩隻大紙箱,三隻中型紙箱,一隻行李箱,曲曲折折來到臥房前。
打開,沒人。
他仍然神情鎮定,除了額角有一點抽動。放下公事包,拉開穿衣間的門準備換衣服——
白色跟黑色的襯衫擠成一堆,西裝與長褲混雜成一氣,放領帶的抽屜不翼而飛,襪子沒有一雙成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