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咳得急遽,水叮叮憂心忡忡地開口。「老爹,叮叮帶你找大夫去。」
她努力想扶起古老爹,他卻發出一聲慨歎。「不用忙了,這一回,老爹怕是捱不過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
「叮叮,聽老爹說,這事攸關你的未來……你一定要……要……要讓老爹把話說完……」古老爹枕靠在石牆上,傷感的道。
「一定要現在說嗎?」
雖然她沒有多餘的銀子可以請大夫,但她可以找江慎幫忙,至少在他臨走前說過,他會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看出她心中的想法,古老爹握住她軟嫩的小手,語重心長地道:「不說……怕是沒機會了……」
水叮叮看見古老爹的神情,不知怎地,平日的伶牙俐齒全失了作用,話全梗在喉間,一句也說不出來。
「老爹還記得……那一年的元宵燈特別美……整個長安城人聲鼎沸,亮晃晃的燈就像……劃過黑夜的流螢,絢爛呀!」
那一年正是他的人生步入絕境、窮苦潦倒之時,他絕望地以為眼前被燈火映照得猶如白晝的長安城,將成為他在人世間,最後一眼的燦爛……
水叮叮看著他,似乎可以由古老爹渙散的眸底,瞧見當年那滿街華燈的熱絡景象。
古老爹陷入回憶中,氣若游絲的語調斷斷續續。「老爹走在熱鬧的大街上……跟著人潮賞著燈……後來……就在城郊外遇上你……當時你手中提個掌般大的小傘燈,哭得好淒慘……
老爹見你哭得可憐兮兮……於是上前問你,你一見著我就不哭了,還拽著……老爹的手……問我能不能帶你回家……」
無神的眼角泛著淚光,古老爹因為憶及那一幕,笑了起來。「為了怕你的家人尋不著你,老爹抱著你想進城……卻怎麼也擠不進城裡……上元節……朝廷允許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坊裡觀賞花燈……老爹沒用……瘸著條腿,想進城……卻怎麼也擠不進城裡……」
這一段過往,老爹曾經說過,但現在聽來,讓她不由得又多了股心酸。
「老爹,你說這些做什麼呢?」咬著唇,水叮叮已管不住的紅了眼眶。
「老爹知道……捱不過這一回……怕你失了認祖歸宗的機會……於是到縣外的福通寺……拿回這個……」
在平波縣落腳後,他便將這木盒托給福通寺的和尚代為保管。
本著慈悲為懷的心,福通寺的和尚對潦倒窮困的他施以援手,一直信守承諾,將這木盒妥當安置在寺裡。
聽到古老爹拖著病入膏肓的孱弱身體,為她走這一趟,水叮叮的心擰痛得幾要淌出血來。
「老爹……」
「打……打開木盒……裡、裡面收著你當年拿……在手上的小傘燈……雖不足為據……但如果有機會,一定要認祖歸宗……」
木盒因為長期接受檀香薰陶,透著股淡淡的檀香味,卻怎麼也無法平撫水叮叮內心的無助。
斂眉猶豫了半晌,水叮叮才順從地打開木盒。
一打開木盒,果然看到一把小傘燈,靜靜地躺在木盒中,傘燈的提柄,還隱隱可見上頭刻著個凌字。
凌……這代表什麼?
頭一回見到這把傘燈,水叮叮無所適從,更加心亂如麻,不由懷疑一把傘燈,如何能讓她解開身世之謎?
她還沒來得及細思,古老爹又撕心裂肺般的咳了起來。
水叮叮慌忙的輕拍古老爹的背,不安地急嚷。「別說了!我不要認祖歸宗,我只要老爹活著!」
緩了氣息,古老爹面色如紙,呼吸微弱地合上眼,輕喃道:「傻姑娘,生死有命……答應老爹……讓我走得安心……」
古老爹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口氣,但他在世間唯一掛念的只有此事。
「不應、不應!」水叮叮紅了眼眶,倔強的不讓淚珠掉下。
她知道,一旦答應了,古老爹便會徹徹底底拋下她,讓她真的成了孤苦伶仃、無所依靠之人。
此時古老爹的神智已恍惚,雙眸沉重的睜不開了。
「命定皆有數……要認祖歸宗……」話未盡,古老爹的魂魄已離。
擱下心頭重擔,古老爹終是嚥下最後一口氣,了結這鬱抑不得志、風雨飄泊的一生。
瞅著他斷了氣的模樣,水叮叮猶是自欺欺人的顫道:「老爹,叮叮已經找到差事了,可以自己賺銀兩,咱們再也不用過這種苦日子,叮叮有能力可以養你了……你別拋下我……」
想起江慎對她說過的話,她不斷叨念著,直到古老爹握著她的手鬆了開,她才猛地回過神。
一股莫名的恐懼緊捉住她,她哭喊道:「老爹……你和叮叮說說話?不要不理我……不要丟下我……」
沒有勇氣面對死別,她淚眼迷濛的搖晃古老爹的手,反覆的哀求。
纖瘦的小小身子無助的顫抖,任憑她聲嘶力竭的哭喊著,那個寵她、疼她的古老爹,卻再也不可能回到她的生命裡。
第四章
清晨的寒風颯颯,江慎花了比往常多一倍的時間,拖著顫巍巍的腳步回到衙門。
仲澤春一見到江慎,急忙迎上前。「頭兒,你這一整夜上哪兒去了?」
「我遇上燕天煞,被他的暗器所傷。」江慎面如死灰的揚唇,接著又道:「去把段莫爭找來。」
遇上水叮叮這小窮鬼,能幫他包紮暫時止血已是萬幸,他可不奢求「他」能再為自己的傷口上藥。
「這燕天煞生性卑鄙狡猾,武功又高,莫怪會成為各府衙頭痛的人物,應該讓大人再加派人手,全力把這惡賊緝拿歸案才是。」仲澤春義憤填膺地說。
「只要他還留在平波縣,就不怕無法將他繩之以法。」江慎吃力的邁開腳步,緩緩往內衙院落走去。
衙門裡的內衙院落本是縣大人及其家屬的住宅,但由於縣令尚未娶妻,因此特別撥了院落外的幾間廂房,做為衙差輪班休息之處。
仲澤春瞧見江慎的身子搖搖欲墜,連忙攙住他進內衙,並吩咐雜役傳喚府衙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