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是當然的啦!」他幸災樂禍的笑道,丟出一個足以翻天覆地的消息。「因為要娶柳絮兒的人──是我!」邪佞的臉,緩緩揚開一抹得意的笑。
上官甫撼然瞪著他一開一合的嘴,耳中所聽到的消息,遠比方纔的悶雷更具力量與破壞力。
頓時,冷靜善於應對的他,竟被這一句話給徹底擊潰,他無法言語、腦中一片空白,整個人像是墜入一場醒不過來的惡夢。
「不……」一開口,上官甫竟發現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這不是真的,絮兒不可能會答應嫁給他,不可能!
「你最好相信,而且歡迎你三天後回府來參加我跟絮兒的成婚大典。」上官淵邪邪的笑著。
如果他是只負傷的猛獸,那上官淵無異是只乘虛而入,殘忍舔舐他的傷口、啃食他身軀的狼。
他多年來不動於心的冷靜瓦解了,那些自以為置之度外的憤怒回來了,平靜無波的眼神蒙上了一層狂亂。
「絮兒,她……怎會願意……」他喃喃自語。
事情怎會演變到這步田地?這些年來,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怎麼到最後竟是白費氣力?
「這樁婚事是柳絮兒自己點頭同意的。」淨往獵物的痛處咬,是狼與生俱來的殘忍天性。
不,絮兒可以嫁給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但不該是上官淵!
驀地,他發狂似的轉身衝出門,一步也不停地趕回數里外的上官府。
「爹……爹!」
一進上官府大門,在下人的指引下,上官甫在廳內找到他爹。
「爹,您要二弟娶絮兒進門?」他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從容冷靜。
「沒錯!如何?」坐在堂上,上官老爺冷眼斜睨著他,對這個離經叛道的兒子早已死了心。
「您不該這麼做,絮兒她不適合二弟!」
「你自個兒不娶,也不許淵兒娶人家,你是存心造反不成?」這下,上官老爺更不滿了,認定他只想破壞上官淵的好事。
「爹,您不明白,二弟對絮兒不是真心的……」二弟只是想跟他爭,只是想證明自己樣樣比他行。
「你呢?你有這樣東西嗎?」上官老爺自鼻孔冷冷噴了口氣。「枉費絮兒自小把你當英雄一樣仰慕著,怎知到頭來卻等到一場空。別說是絮兒了,連我都看不過去,往後她嫁給淵兒絕不會再受半點委屈。」
「我反對他們成親!」勸說不成,上官甫沉著臉,語氣強硬起來。
「反對?你有什麼資格反對?這個家現在是由我作主。」上官老爺惱得一張老臉都漲紅了。
「爹──」
「別說了,我頭疼得很,得去歇一歇。」上官老爺隨口編了個理由,不想再面對這個令他頭痛的兒子。
上官甫緊握雙拳,望著在丫鬟擁簇下離去的父親,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開始蔓延,從沒有比這一刻感覺到更害怕失去。
念頭一轉,絮兒的身影閃過他的腦海,他不假思索地轉身朝門外奔去。
一出門,發現外頭竟下起了傾盆大雨,想也不想,他迎面衝進大雨中。
「大少爺,外頭下著雨哪,小的給您拿把傘啊……大少爺……」
任憑後頭的門房怎麼急喊,上官甫聽若未聞地邁著疾步往外衝。
曾經,為了柳絮兒,他連自己的感情都放棄了,又怎會在乎這麼一點雨?
無情的大雨宛如一顆顆小石子打在他的臉上、身上,那樣椎心的疼彷彿滲進了骨子裡,化成一波波寒意的疼。大雨肆虐下,他的頭髮亂了、衣衫濕了,掛在身上的濕衣裳有如千斤重,但疾奔的腳步卻一刻也不停歇。
這些年來,他從不懷疑自己的決定錯了,他以為自己的犧牲可以保全絮兒,也一直以為這樣才是對絮兒好的,卻不知,這一念之間,卻把絮兒,也把自己推入了無路可退的絕望深淵。
雨中,柳家大宅就在前頭,氣派門簷前掛著兩隻大紅燈籠,喜氣醒目得刺痛他的眼。
「上官少爺?您怎麼──快,快進來!」即使淋得有如落湯雞,守門的家丁還是立刻就認出他,忙不迭將他請進門。
「小姐呢?」他急聲問道。
「回上官少爺,在房裡呢,我這就去通報……」
「不必了,我自個兒進去就行了。」他不多說的逕自朝院內走去。
午後的天色陰沉沉一片,唯有方纔那陣傾盆大雨暫歇了下來,只剩下零星的小雨稀落下著。
沿著熟悉的曲徑快步走著,這裡的一草一木,即使他閉著眼都能描繪得出來,越過前頭的迴廊穿過側院,就會看到一方後花園,那裡有棵九年前刻下他倆名字,立下約定的梧桐樹──
念頭轉至此,他的腳步正好來到花園外,他的目光習慣性的朝天仰望,卻在那個熟悉的位置上看到一片陰霾。
樹呢?他愕然瞪著那個空蕩的位置,好半晌,才勉強回過神,在地面上找尋到僅剩一點的樹基。
樹被砍了?為什麼?他心中除了疑問,更多的竟是痛。
但無暇傷情太久,現下,他急切地想找到絮兒,把所有事情問個清楚,踩著已然失去往常沉穩冷靜的急促腳步,他很快來到絮兒的寢院,正要敲門,門卻冷不防地由內打開,與裡頭的人兒四目對個正著。
他突如其來的出現,叫絮兒猛的一驚,當一定眼瞧見他的狼狽,更是不由得倒抽了口氣,印象中的他總那樣溫文爾雅,冷靜淡漠,何時見過他衣著如此凌亂、神情如此焦躁狂亂?!
心底的疑問沒說出口,她強忍著想伸手替他撫去額上濕發的衝動,謹記著彼此該保持的距離,只是用一雙平淡的眸光與他相望。
原來……他也有一雙這麼深邃、溫柔的眼,絮兒還以為,裡面除了冷漠什麼也沒有。
區區一眼的力量忒是驚人,彼此都像是撞進對方那深不可測的水潭裡許久,裡頭的疑惑、矛盾與痛苦竟如出一轍,令他們幾乎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