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忍冬眼眶微微泛紅,想要閃躲裴春眠黑白分明的眼,但春眠卻不讓他逃開。
她突然懇求道:「去見你母親吧!好嗎?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你也不是從石頭蹦出來,靠自己一個人長這麼大的。好手好腳、衣食無虞,你已經比這世間大部分的人都有福氣,或許你不希罕,但只要你好好活著的一天,都該感謝生養你的母親。」
「不准提我的母親!」嚴忍冬終於開口了,聲音冰冷的不帶一絲暖意,「或許你剛剛說得對,但我不打算原諒她,也不認為你有資格管這件事。」
「原諒這件事是無法勉強的,我只是希望你去見她一面。我知道我沒有資格管,不過一想到我想見自己母親卻見不到,你母親重病了你卻不肯見她,我就覺得無法忍受。」
「而且如果你母親有個萬一,善良的你必定會悔恨無比,你現在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就已經看得夠煩了,更不想再一次看到後悔的你。」
裴春眠的臉龐充滿落寞,聲音也近乎哀求,令嚴忍冬胸口一郁,不知為何不願看她如此悲傷的模樣。
他怎麼可能稱得上善良?他自嘲地心想。他後悔、他落魄又關她什麼事呢?
眾多思緒在他腦海翻湧,他不想去辨別,只覺得莫名地心煩。
因此,他希望春眠不如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不要攪得自己心亂如麻。「既然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管,那這件事就沒什麼好說的。你走吧!在我還沒有如你所說的『張牙舞爪地大吼』前。」他語氣冷硬。
交涉一如想像地失敗了,春眠垂下頭,略微沉默,接著突然舉起桌上的那瓶白乾,抬頭對他下挑戰書。「那我們來賭一把吧?聽說你很會喝酒,而我也不差,我們來較量一下。」
「如果你先醉倒了,就跟黎大爺回去見你母親一面:如果我先醉倒了,那麼不管你要求什麼,我都願意答應你一個要求。」
「嗤!我為何要跟你賭?我說不去見我母親就是不見。」
「不賭的話,我就讓老爹把你趕出吉祥客棧,雖然你是貴客,但只要我真心要求,他會答應的。被趕出去的話,你對皇上不好交代吧?」
黎振熙還真什麼都說了……嚴忍冬再一次有了發怒的衝動,臉色更顯陰鷙。「好,那就比吧!是你說的,如果你先醉倒,願意答應我一個要求。那麼就算是我要你滾出吉祥客棧,永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也可以吧?」
如果離開吉祥客棧,她就無處可去了……
春眠的雙肩微微一縮,臉上閃過一絲畏懼,但她終於還是下定決心點頭。「好,我答應你。」
把她的遲疑與恐懼盡收眼底,嚴忍冬真的不懂,她為何如此勉強自己也要管這件閒事?就為了對一個陌生老太婆的同情?
她才是本性善良吧!還善良得太過分了。
第四章
酒過三巡,桌上的白干都已換成第四瓶了,春眠盯著自己面前那不知是第幾杯的烈酒,強忍著從胃部翻湧上來的噁心感。
她撐著僅剩的意志,抬頭望向對面的嚴忍冬;他垂首斂眉,故意不看向春眠,表情意外地鎮定。
怎麼會這樣?平日在客棧,嚴忍冬都醉得很快呀!一壇二鍋頭便是極限了,更何況今天在她趕到歌樓之前,他應該已經喝了不少才對……
春眠並非毫無計畫就貿然提議拚酒的傻子,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有勝算,才會跟嚴忍冬賭的,拜託,她可是拿她未來在吉祥客棧的去留下注呢!然而看現在這樣的情形,她開始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要放棄了嗎?」嚴忍冬察覺到春眠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抬頭問道。
「怎麼可能。」春眠深吸一口氣,再度舉杯,緩慢且痛苦地喝盡杯裡的白干後,換她替嚴忍冬再斟一杯酒。
「哼!」嚴忍冬眉一挑,毫不猶豫地迅速乾杯。
他絕對不願意去見自己的母親,這場比賽他絕不能輸,因此他跟平常放任自己隨便喝酒不同,在比賽一開始便暗暗催動內力,不時把體內的酒氣逼出,如此一來,要他喝幾杯、幾瓶都行,即使說他是作弊也罷,他本來就沒有認真比賽的打算。
春眠並不清楚嚴忍冬的如意算盤,她只是對嚴忍冬竟喝得這麼快感到目瞪口呆,她頭疼欲裂、四肢沉重,好想就這麼趴在桌上睡啊!根本就沒法思考。
望見又遞到她面前的一杯酒,她茫然地伸手去拿,一飲而盡,但是把杯子放下的一瞬間,她忽然摀住自己的唇,跳起身衝向旁邊的痰盂大吐特吐。
「沒事嗎?」嚴忍冬一驚,跳起身走到她背後,雙手迅速扶住她劇烈顫抖的肩。
春眠痛苦的模樣就像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上,他這才察覺自己逼她做了些什麼,自己簡直混帳無比。
吐完,稍微用口袋裡的方巾整理了自己的儀容,春眠揮開嚴忍冬扶住她肩頭的手,踉踉蹌蹌地走回原位坐下。「……我……沒事,該你。」
那張臉佈滿不正常的紅暈,五官不時難受得揪在一團,哪裡像沒事的樣子?嚴忍冬望著她,眉頭緊蹙。
他終於道:「算了,我不會叫你離開吉祥客棧的,你放棄比賽吧!趕快回客棧去。」
「不行……我……還可以喝……你要喝下……這杯……大爺……你要回家……看母親……」春眠逐漸失去焦距的醉眼望著嚴忍冬的方向,右手手指懸空比呀畫的。
「那件事有這麼重要嗎?根本跟你無關不是嗎?值得你把自己搞成這樣?」嚴忍冬不由得提高聲量吼道:「你真是個白癡!」
春眠半趴在桌上,歪著頭凝望擺在嚴忍冬面前他該喝的那杯酒,她伸手去拿,拿了個空,又拿一次,好不容易摸到酒杯。
「你要幹嘛?」嚴忍冬微瞇起眼盯著她,奇怪她的舉止。
「很……重……要……」她喃喃自語,突然自己喝下那杯酒。